这是个小祠堂。
谢宿白借着月光细细雕刻新的牌位,刻上显祯帝的谥号,将其摆在烛台边,又在里头坐了许久,才回到房中。
屋里满是药味儿,连被褥都浸上了药的味道。
谢宿白盯着床幔,不肯合眼。
他不敢睡。
一闭上眼,东宫上下的屠戮就在眼前。
那场火好像从梦里烧到了脚下,阖宫的哭声尤在耳畔,母妃身下的血一点点浸红了青砖,显得那样刺眼,他甚至还能听到婴孩的哭声。
它在问:你怎么不死?你的家在皇宫,你何时才回来?
回来——
谢宿白猛地惊醒,对,他要再快点,再快点!
他陡地翻身下榻,却忘了这双腿根本是负累,“砰”地一声,他整个人跌落在地,这一摔似将他从梦中摔清醒过来。
他双眼怔怔地看着这双腿,无声哭笑,嗤,好生狼狈、当真是好生狼狈啊……
谢宿白卷起裤角,露出丑陋狰狞的疤痕,他眼神陡地狠厉,要从案几上找刀来,可屋里的利器都已经被傲枝尽数藏起来了,他于是拿过药盏,不管不顾地将其摔碎。
“哐噹”一声,在夜里格外惊悚——
傲枝推门而入,见到的就是谢宿白用碎瓷片一刀一刀剜肉的情景,吓得魂都飞了。
她忙摁住谢宿白的手,只听他低声说:“放心,不痛,我只是想把这疤痕割去而已。”
那夜过后,他又很平静,像个没事人一样,白日里赴清谈会时,甚至可以与人谈笑风生,侃侃而谈、妙语连珠的口才,更是将“谢宿白”这个名号铺天盖地宣扬开来,以致求上门的有才之士数不胜数。
自幼御书房的耳濡目染成了他壮大自身的基石,他夤夜筹谋,令银号、当铺、茶楼、书肆,暗桩遍布江南各地,待江湖传出风声时,催雪楼这个庞大的组织已经隐隐崭露头角。
那个永远戴着银白面露的病弱少年,一时间风头无两。
与此同时,谢宿白的情绪也愈发稳定平静。
但平静得令人惶恐。
本就寡言的人,如今话是愈发少。
傲枝更是不能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表情,他就像是一具游离世间的行尸走肉,看似温和,实则内里已经结成冰霜,好像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起他的注意了。
直到承和五年,云阳城破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