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数月,谢宿白常常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宿。
客栈二楼视野开阔,几乎能将一整条街尽收眼底,拐个弯后面就是北镇抚司的官邸所在,他常能见霍显打马自眼前疾驰而过。
有时是他一人。
有时是两个人。
霍显很少有乘马车的时候,但凡是乘坐马车,那么车里必定还有姬玉落。
他也见她妇人打扮与他并行街市,有一回他二人赴秦三公子的及冠宴礼,乘车回府时姬玉落不知瞧见什么人,陡地下车找寻,她站在车窗外与霍显说话。
谢宿白看不清车厢里头的人是什么样的神情,只瞧见从中伸出的那只手像是很随意地撇了下姬玉落鬓边的一绺发。
而她皱着眉头没有察觉,视线还在拥挤的人群里。
从前只有在他身边,她才会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候。
谢宿白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,只觉心里被人剜去一块,当下痛得不明显,只待夜里无人时方辗转难眠。
只是白日醒来时,他还得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谢宿白。
可当沈青鲤兴冲冲跑来,说:“你可知将军前几日去了通州,你猜我发现什么!”
沈青鲤眉飞色舞,他为霍显不曾误入歧途而感到高兴,欣慰得简直要掉下两行泪了。
他说:“这混账不愧是宣平侯府的儿郎,总也不算辱没了他的门第!”
他还说:“既然如此,只要他不是一心替赵庸做事,眼下于我们就无碍,你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谢宿白没有说话,定定地看向他,枯寂的神色里藏着山雨欲来的寒峭,这样一味的安静反而让人脚底生寒。
沈青鲤心头咯噔一声。
误入歧途、辱没、门第,说的是霍显,可哪个词都像是在影射谢宿白。
且仔细想想,又何其可悲。
少时霍显不过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,眼看就要往离经叛道的方向发展了,是楼盼春和谢宿白拉了他一把。
可现在呢?
当年深陷迷惘桀骜难驯的人守住了本心,反而是如星似月的少年坠入了泥泞,时移世易,两个人竟是完全背道而驰,未免也太过讽刺。
你要说谢宿白午夜梦回时没有痛心无措过,那定也不是,可他骨子里是何等孤傲,认准了就不会再回头,哪怕是行差踏错,万劫不复,只要不去想不去看,他亦能咬牙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