帽儿坡的名字听起来虽然土,像是个黄土连天的小村庄,但实际上范围大的很,由南向北平平整整一块地,刚好处在大琰西境与大漠狼族的交界处。这里是双方军队默认的和平地带,毕竟就算战火纷争,也总得留片地方,让百姓们买货卖货,讨点生活。
而这两年的帽儿坡,就更加繁华热闹。程素月骑马与柳弦安并肩而行,道:“自从王爷将赫连朔一部驱逐至玉山以北之后,边关安稳,百姓乐居,贸易集市更是一年旺胜一年,货物除了柴米油盐这些日常所需,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,中原绝难见到的小玩意。”
“赫连朔?”柳弦安知道这个人,是狼族最年轻的首领,野心勃勃善于征战,曾带领二十六部一举攻破玉门,引得朝野动荡百姓惊慌。后来虽被梁戍赶出了大琰国境,却依旧整日盘旋与戈壁荒野之间,如一只凶残阴狠的野狼,时时刻刻觊觎着口边的肥肉。
“他以为自己隐在暗处,就会绝对的安全,没想到还是被王爷神兵天降,打了个措手不及,二十六部首领死的死,降的降,赫连朔本人也遭苦宥生擒,被迫与大琰重签盟约,许诺铁甲再不过玉山。”
阿宁听得好奇,问道:“那假如他不守信呢?”
“赫连朔在狼族颇有威望,王爷当时虽能擒他,却不能杀他,但倘若赫连朔有朝一日撕毁盟约主动南下,就是狼族挑衅在先,到那时,王爷自不会留他性命。”程素月道,“赫连朔也清楚这一点,所以至少在下一波势力聚拢之前,他不会轻举妄动。”
至于这下一波势力何时才能攒够,程素月继续笑着说:“王爷对牧民可是下了大功夫,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安稳,也是不愿意打仗的,更不会拖儿带女地去玉山,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吗?”
所以西境应该会和平挺长一段时间。
柳弦安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众人口中热闹至极的边境集市,便一甩手中缰绳,结果没甩出什么作用,因为小红马已经跑累了,正在“呼哧呼哧”地大喘气,四只蹄子东踩西耷拉,半死不活,距离轰然趴地只差一里路。
众人看在眼里,不约而同地感慨,太懒了,这果然是柳二公子的马!
幸好此时集市已在不远处,小红马靠着一步一停顿,到底也颤颤巍巍地抵达了目的地,下人赶紧领着它去旁边歇息。柳弦安站在一处矮坡上,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摊位,心中微感诧异,因为在他的设想中,边境集市应当是极为杂乱的,商人牵着马匹与骆驼穿梭其中,各种货物散乱堆积,有讲究些的,充其量再多搬一张桌子,西风黄沙裹着讨价还价声、争吵声与丢东西后的抓贼叫嚷声,闹得所有人的脑瓜子嗡嗡,书里对边城的描述不就是这样吗?
但现实却与他的设想大不相同。这里并不是野地,而是搭建了许多整齐的高棚,按照东西南北被划分为不同功能区,琳琅货品码放整齐,地面也干净。最靠近柳弦安的,是一排售卖小吃的摊子,天南海北的口味都能寻到,鱼丸在锅中白嫩起伏,看着倒比闽地卖的还要正宗三分。
梁戍问:“如何?”
柳弦安评价:“太整齐,也太规矩了,看着不像王爷手笔。”
“怎么还瞧不起人。”梁戍捏住他的后脖颈,“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。”
柳弦安被捏得脖子酸,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,改口曰,好,好得很。
梁戍却没有这么容易就被敷衍,他拎着自家懒蛋,一边走一边诉苦,为了将帽儿坡建起来,自己花费了多少精力,熬了多少个通宵,看了许多书,问了许多人,好不容易克服种种困难,将集市建出雏形,谁知又碰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倒春寒,暴雪险些压垮整片房屋,总之,不容易得很。
柳弦安听着听着,忽然亲了他一口。
梁戍的话头被生生截断,眉梢一挑:“嗯?”
周围有正在偷眼打量两人的,也被惊飞了魂,觉得怎么光天化日……啊!都说西北民风粗犷,原来这江南细致文雅的公子才是真风流!后头跟着的亲兵也懵了,因为大家万没料到,自己竟还有能亲眼目睹自家王爷遭人调戏的画面,个个瞠目结舌,半天憋不出一个字。
柳二公子随随便便一出手,就震晕了周围几十人,可见果然十分厉害。梁戍清清嗓子,侧头相邀:“要不要多亲两下?我在西北行情可好得很,你多亲亲,让他们都看着,免得再有不长眼的跑来同你抢。”
柳弦安没亲,而是花钱买了块糖糕将人敷衍哄住,自己与阿宁一道兴致勃勃地去摊子上挑宝石。梁戍笑着咬了口糖糕,示意护卫将人照顾好,转头问程素月:“贵荣呢?怎么影子都不见一个。”
“忙着收账,就在那头。”程素月道,“最近正是人多的时候,他可舍不得不来。”
贵荣是帽儿坡的主管事,原是个叫鬼戎的匪帮头子,后被琰军打得屁滚尿流无处可躲,索性降了大琰。梁戍让这么一个人管理集市,可谓双重合适,一则长得合适,满面横肉眼神凶狠,闹事者看一眼他就得夹起尾巴走,二则本领合适,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门路广,办起事来多有便利,这两年带领着一众小弟,将集市生意操持得甚是蓬勃红火。
柳弦安也听过此人的一段故事,说是赫连朔虽败走玉山,却仍不肯死心,暗中觊觎这处集市,为拉拢贵荣,甚至不惜设下美人计,结果美人虽按计划顺利嫁于贵荣,却不愿帮再狼族做事了,赫连朔白忙活一通,最后只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,再度沦为众人笑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