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不疑叹道:“总之,有公孙氏余孽的踪迹,袁慎及其家将部曲又无端失踪,总叫我不能心安。我心中隐隐觉得,若能查明袁慎一行人的去处,太子的危难自解。”
少商撑腮凝思,郑重道:“你说的对,先把袁家这帮人找出来再说!袁氏也是这几十年风风雨雨历练过来的,袁州牧又在外任封疆大吏多年,他派给独生子的侍卫与家将绝非泛泛之辈!可这些部曲家丁居然都无声无息的不见了,可见其中必有阴诡□□——你觉得那两座屋堡,哪座更可疑些?”
“田家堡。”霍不疑道,“我观过地形,那里易守难攻,四野闭塞。有那等地形,即便袁氏子弟骁勇善战,但到底人数不足,一旦被诱入毂中慢慢歼灭,外面未必能察觉。”
“好!那咱们就好好准备,我倒要看看,什么了不起的墙垒能扛的过我的□□!”
两人如此这般商议,都以为八九不离十,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,次日楼垚与程少宫带回来的消息颇有些喜感。
田家堡家主年轻,李家堡家主年长,照一般思路,必是前者性烈气盛后者圆滑缓和,谁知楼程二人上门行诈时,田氏家主满口应承笑容可掬,口口声声欢迎随时来搜查屋堡,愿意证自身清白,反而人至中年的李家家主派头惊人,不但喷了楼程二人两脸唾沫,将上至皇帝的度田令下至梁无忌的治理骂了个狗血淋头,最后只差没放狗咬人了。
少商又问李田两家的详情,楼垚就尴尬了,嗫嚅道:“之前这两座屋堡不在我县辖内,是邻县王大人管的。今年梁州牧才将那片地界划入姚县,是以……许多事并不清楚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少商不解。
霍不疑笑道:“大约是度田令的缘故。那两座屋堡在地方上想必颇有权势,多年来与官府交好。梁州牧怕当地县令徇私放纵,便来了个釜底抽薪,直接将那片地划给阿垚管辖,这下他们之前的经营就都不管用了。”
“怪不得陛下总夸奖梁州牧,的确有能耐啊。”少商服气。那么多州郡的地方官因为度田令执行不力,被皇老伯贬的贬杀的杀,唯梁无忌出类拔萃,曲泠君这回算嫁对人了。
话虽这么说,目前情形却不大妙。楼垚只清楚那两座屋堡的覆盖范围田亩人户族系谱籍等等等等,其余屋堡主人的人品家境交友情况一概云里雾里。
本来地方官的家眷与当地豪族的妇孺总会有些交集,奈何何昭君自有孕后甚是紧张,这大半年来为着保胎静养连县城大门都不肯出,只有楼缡代表兄嫂出去赴过几次赏花宴纳凉会什么的。
“阿缡说,田家主君虽然年轻,但姬妾众多,光是夫人就并立了三四位,筵席上吵吵闹闹的她也分不大清。李家主君有些不好的名声,据说是娶一个死一个,本地都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肯跟他结亲了,前几年只好从外头娶来一位。不过李家的新夫人体弱多病,甚少出门,阿缡也只见过几回。”楼垚努力回忆堂妹的说辞。
“嗯,一个三妻四妾,一个克妻无数,这两家倒是对仗工整。”少商开槽。
霍不疑笑着睇了一眼诙谐淘气的女孩,再问楼程二人对两家的看法,这时候就显示出程少宫体察入微的好本事了。
楼垚踌躇着说道:“从两家应对来看,田家应是清白无辜的,不然也不会坦然让我们搜查了。那李家坚不听命,暴戾不堪,应有不妥。”
“非也,我看这田朔(田家堡主君)额窄腮陷,印堂阴仄,不似磊落之人,与他冠冕堂皇的说辞丝毫不衬。况且此人作态太过,大忠似奸,敦厚热情近乎伪匿了。”程少宫道。
霍不疑点头道:“不错。除非别有隐情,否则自家堡垒被地方官吏说搜就搜,还笑脸相迎,若天底下的豪强大族都这么好说话,如今也不会因为抗拒度田令而烽烟四起了。”
楼垚愣愣道:“难道李家反而是无辜的?”他忍不住摸摸险些被恶犬咬到的手臂。
程少宫神情郑重:“其实,我觉得李阔(李家堡主人)也很是奇怪。这人叫嚣起来不可一世,简直狂悖不堪。他牢骚梁州牧几句也就算了,竟连陛下和朝廷的政令都骂了——难道他不怕日后事态平息,朝廷跟他秋后算账?”
少商摸摸发凉的后颈:“可是,李家堡的地形我看过了啊,不但四面平坦,无遮无蔽,而且邻近本郡最大的一处集市。袁慎出门时少说带了两百名侍卫,就算他糊涂,他身边的家将也知道不能让所有人都进入屋堡,容易被人关门打狗。可若是有一部分人在外面,真厮杀打斗起来,附近的百姓怎会毫无察觉?”
话说到这里,似乎进了死胡同,三人一齐去看霍不疑。
霍不疑丝毫不为所动,语气平静道:“既然田家愿意让我们搜,我们就去搜上一搜。”
事不宜迟,霍不疑即刻就率军出城,程氏兄妹随同,原本他们打算让楼垚留下看守县城,何昭君却坚持让丈夫跟去,还将何氏部曲分出一半随从。她坚定道:“县城有我呢,我会紧闭城门,小心戒备的,你去忙大事。”
少商知其用意,若楼垚能在太子跟前刷上一波功劳值,以后前程就会顺当许多。她笑道:“你当年连外放都不肯让阿垚去,如今倒狠得下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