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是且看形势如何,韩全诲就是把德王送上大位又怎么样,拉他下来,易如反掌。再等等,看圣人醒不醒,我等深受圣人宠爱,又于国家有功,料想圣人定然不会为难。如果圣人醒了,就请顾军容带我等一起,入神龙殿请大家立齐王为皇太子。眼下楚国夫人起居神龙殿,得派个人跟她接洽。若圣人醒来不立齐王,那我等就只好请裴夫人行万难之事了。若圣人骤崩,南衙使韩全诲拥德王,我等就杀了韩全诲,把德王抢过来,到时候立谁都是我们说了算。”
“不错。”
坐在此人下手的一个宦官接口道:“就算南衙想动我们,北司十军也不答应啊?等圣人驾崩,谁爱我们,我们就立谁。时候不早了,某先告辞,圣人旦暮大行,就快操劳起来了哟。”
于是众人纷纷称是,起身各自离开秘殿。
等人都走后,刚刚说话的那位转脸问上席的宦官:“顾军容,话虽如此,但齐王即位后会怎么执政,我们也说不清,还是要有所防备,杨复恭故事不可不鉴。圣人当初被杨复恭拥立上位不到一年就杀了杨复恭,尽诛党羽,前朝杨、韩、张、刘、西门家族也一概不用。”
“俗话说得好啊,父传子的艺,齐王也难保不会是下一个今上。”
“如今天下承平二十年,不再有兵乱让我等见证忠心了。”
那被唤作军容的,便是权宦顾弘文。
他心机深沉,杀伐果断,事事充当急先锋,深受圣人宠信,故遇大事诸宦都问计于他。听得此言,顾弘文微微一笑:“齐王信用我等,我等自然肝脑涂地。这几天再等等吧,只要顾某还在内侍省,这大明宫就翻不了天。至于谁来做皇帝,我意仍属齐王。以后就看他信不信用我们这些可怜人了。天色已晚,弘文还要去神龙殿起居,枢密使也请回吧,暂且不要调兵。”
他倒没说要是新君不信用他们怎么办。
言下之意,若是不被新皇帝信用,就要讨个说法了。
那叫作枢密使的听了这话,方才放心去了。等待着李晔的,是漫漫长夜。
神龙殿,灯火昏暗。
内外中官女御早已经被换了一批人,走廊上和各处角落站满了武士。
李晔沉睡不醒,鼻腔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殷红。
楚国夫人裴贞一不知所踪,许是正在跟党羽谋划什么事吧。皇后何芳莺独自坐在床边,拉着圣人的手自言自语。上党夫人封宠颜和枢密院官员韩偓隔案对坐,在商量事情。新秦郡夫人杨可证、陇西郡夫人李渐荣、贤妃刘疑、陕郡夫人赵一真以及她们的儿女,已经被何芳莺派兵送离长安就藩。现在她的对手,只剩楚国夫人和齐王、魏王、岐王,以及北衙各权宦。
“真要成事,还得要南衙宰臣出来主持大局。”上党郡夫人封宠颜对韩偓说道。
“这是分内之事,不过……”
韩偓沉吟,话锋一转,道:“王相公他们的意思是,尽诛北司中官!”
“什么?!”
宠颜美貌失色,呵斥道:“中官事隶禁省,自古至今,汉家故事,不可废也!且圣人旦暮将弃天下,皇后与我辈,奈何楚楚与士大夫对事邪?十常侍之乱,宰臣焉敢不鉴?且顾弘文之辈,有功于国家,今反迹未显,如何诛之。再者,北司典掌禁兵,专侍中,非外兵不可图!”
她这是明确反对了。
韩偓道:“我朝跟古时候不同了,外军入京,南衙自会设法制之。贞元以来,宦官干政,专杀左右,擅权以弱社稷,乃至欺主弑君。此辈不除,中枢动荡不靖,新君恐为傀儡。况且王相公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,我只是进宫来传话的。做与不做,但凭皇后殿下裁决。”
何皇后不语,上党郡夫人封宠颜冷笑:“宦官古今皆有,但皇帝不当假之权宠使至此。既治其罪,当诛元恶,何至纷召外兵?擅自谋刑,欲尽诛之,事必败露。圣人旦夕将崩,他日新君上位,执政自有态度。甘露殿前车之鉴,南衙好自为之。若宰臣唯此意,韩君就请回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