揭开横滨繁城华的一角,无数底层贱民像蚂蚁一样劳作不休,支撑起少数人肥硕的肚皮。最奇妙的是,永远也不用担心竭泽而渔,在那些大人物看来,只要这些贱民还拥有属于生物的本能——繁衍。就会产出源源不绝的小贱民,一茬又一茬供养他们,乃至供养他们的子子孙孙,永世不绝。
所以他们最怕的往往不是反抗,而是缺乏可供他们持续压榨的对象。
“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?”空山一叶十分疑惑,“与其过这种不知何时会累毙的生活,还不如把那些压榨你们的富商抢了。况且以你的武功,对付那些保镖应该不会太难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加藤不知是对空山一叶的无知表示无奈,还是出于对自己懦弱的自嘲,他摇摇头叹息道:“那又如何?失败便不说,即便成功也意味着自绝于社会,乃至家人受累。我怕的不是些混混恶霸,我怕的是政府的律法!一个人武功再高,又怎能对抗一国;剑术再强,能比枪炮更厉害吗?”
他低下头看着双手,手指因为长期艰苦搬运重物而无法彻底伸直,这位出身斗南的剑豪现在连剑柄都已无法稳稳握住。
如果没有重大变故,他或许会如这个时代无数破家武士一样,在无数体力劳动中消磨意志,在无尽饥饿中消磨武艺,最终带着满腔对社会和时代的不公,对维新政府的仇恨倒在一滩烂泥中,和真正的烂泥一起消融。
两个人都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兴趣,默默走在巷子中。
临近午时,附近连成一片的破落棚屋中隐隐传来一阵饭香,往来如潮的街道也冷清了许多,而两位武艺不俗的剑客却只能扛着毛竹,挂着毛巾,士气低落的在一个个街道逡巡,只为找到一份能够填饱肚子的工作。
第一日刚刚过半,空山一叶已经略有悔意。
他是真的想体验不同生活,用以完整自己的剑心,但这不代表他喜欢饿着肚子受罪,尤其是这种生活看不到尽头时,一种想要拔刀毁灭世界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。
“怪不得那个叫大村的维新政府高官屡屡遭到刺杀,或许把握摆在那些旧武士的位置,说不定也想一刀宰了他……”
当苦难无法排解,怨恨又无法对抽象的概念——譬如律法,排解时,往往会把复仇的愿望转嫁到某个具体之人身上用以发泄。
“看来大村的下场注定不怎么舒适。”空山一叶开始用胡思乱想分散腹中饥饿。
当人走投无路时,最难以接受的那条路也便不存在障碍。
他们正走在通往码头的那条路。
与空山一叶下船时的人潮如织不同,这里的码头主要是用作近海货运,除了一些衣着体面的看起来像是货主的人物之外,整个码头都是赤裸着上身,只用条看不清颜色的毛巾或布片覆盖在肩膀上的脚夫。
因为害怕重体力劳动把或许是家里仅有的一件衣服磨损掉,通常这些人身上的固定服装只有一条兜裆布。
空山一叶愣在当场,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