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没有给自己留余地。”
塔尔说,“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,对不对?”
埃德温避开塔尔的目光,他看向广场上其他的人。
圣光死死地压着所有人的脊梁,场上的人们眼神惊悸,在那些慌乱且认为他不可理喻的眼神中,虔诚的人认为他亵渎了神明,而其他的人——那些追逐权势,犹如无休无止盘旋之飞蛾的那些人对此感到错愕,则是认为他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,将手中的一切轻而易举地抛弃掉,就像是抛弃毫无价值的泥沙。
……如泥沙一般。
埃德温永远不会这么想,纯粹的野心构筑了他活着的价值。他追逐的所有东西不可能是一瞬即逝的烟火,就算是此时此刻,他触摸自己跳动的脉搏,依旧能感受到对于权势的渴求流遍他的血管。
放弃这个,或者放弃那个。
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,而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都要求你二中择一。但是,当主教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就像潮水撞上沙滩那样,无休无止地在光明魔法璀璨的光芒中流逝,却笑了起来。
那是一个傲慢的笑容,他俯瞰着脚下的人,站在教廷的白塔上,身着大主教的教袍。
无论你怎么选,都是对另外一方的辜负,是没有勇气去面对。
放弃塔尔,他将成为一个空壳,永受诅咒。
放弃权势,他就抛弃了真正的自己。二十年来拼命努力,飞蛾扑火,不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将一切尽数否定。
他一度开始思考应该放弃什么,留下什么,是应该将恶魔的生命置之度外,死死地攥住教皇的冠冕;还是要放弃一切权势失去力量,和恶魔一起走在逃亡的路上。
他痛苦的原因是他做不到将两者都留在手上。
……但是。
直到现在,埃德温才终于找到了答案。
如果做不到,你就不再是你了。
埃德温在做下决定之前,再次想起酒馆中塔尔告诉他的解题之法。塔尔说,你不要做选择,一个足够贪婪的野心家不会让选项桎梏他,不会让对“人类”或者“教皇”的任何身份教会他怎么做,要贪心,放弃任何东西,你都不再是你。
塔尔说的对,他应该要更贪心,要永不满足。他的生命中不应该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决定,否则就是不彻底,那又怎么对得起他飞蛾扑火般过去的二十年?
金色的光芒镀在塔尔的瞳仁上,让他的目光看上去就像是金红色。
恶魔紧紧地走上前一步,栅栏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中嘶嘶融化,他再清楚不过,埃德温此时不是在使用魔法,而是在透支生命。
多好看的眼睛。
埃德温想,我要救他,我不放弃他。就像是塔尔一次次将他从行将破碎的泥沼中拉出来那样,他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,这念头在他心头灼烧如玫瑰。
他的所有过去也像是在火焰中焚烧,火焰滚烫地炙烤着他,摆脱过去,身居高位,权杖和荆棘王冠,这些都是构成他的一部分,他无法抛弃自己的过去,也绝对没有流浪者的性情,埃德温不能接受失去力量的自己,所以……
他的生命有意义,死亡也将会有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