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陈雯锦安葬在大都南郊的麒麟陵园。苟杞谢绝了元榛要陪她一同前往的好意,独自去了。反正并不是陈雯锦的忌日,不用担心遇上她的爸妈。
依照陵园的规定在门口做了详尽详实的登记,又依照胡不语先前的嘱咐给当值的大叔塞了一条烟,苟杞便得了陈雯锦的确切位置。她谢过不明原因瞧了她好几眼的大叔,用手背擦了把汗,重新背上双肩包,拎着鲜花和果篮进去了。
在正午的烈日下一阶一阶向上而行时,苟杞眼前一直闪过陈雯锦的笑脸。陈雯锦长得真的很好看,低头抿嘴乐的时候俩大眼睛弯成个月牙就更好看了。苟杞虽然嫌她懦弱看不起她,但仍有很多时候不由看呆,原本到嘴的不耐烦的讥讽就变成了一声“……算了”的冷哼。
其实也没过去多久,也不过是两年而已,所以苟杞甚至有些不敢相信,她现在要去找的人正长眠于地下,明明就在不久之前,两人还在教室里一起做着值日。
说到值日,苟杞突然想起高二下学期一个雨天两人一起做值日时的一件事,那时候苟杞的爷爷已经去世了,苟杞也已经接下了陈雯锦的纸巾。
陈雯锦那天又被章伶桐和她的朋友给欺负了。
章伶桐和她的朋友们下午大课间假借追跑狠狠撞向前头的陈雯锦,陈雯锦正吃着冰淇淋猝不及防整个人平趴着砸进操场边的小沙坑里,给平整的沙土层砸出了一个引人哄堂大笑的蛤丨蟆印儿。
“前面是哪个班的同学?说过多少回了下课不许追逐打闹,长没长耳朵?!”教导主任端着大茶缸子停在自个儿办公室门口,他耙了耙脑袋上寥寥无几的头发,皱眉向着操场这边吆喝道。
章伶桐踉跄几步抓着单杠停下来,她假模假式地惊呼,在教导主任责备的目光里,立即跑回去扶起陈雯锦,连连向她道歉,并殷殷问她用不用去医务室……
苟杞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羽毛球,远远瞧着陈雯锦摇了摇头,用不知谁给的矿泉水漱着口低头走开。她用舌尖刷了两圈齿根,面无表情将羽毛球打向对手。
大课间尚未结束就下起了雨,大家争先恐后跑回教室。跟着是最后一节自习课。自习课结束,放学铃声落地仅三五分钟,高二八班就只剩下当天的值日生苟杞和陈雯锦。
两人在沉默里做完值日,苟杞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陈雯锦身后。
“章伶桐今天这么对你,你不生气吗?”苟杞问。
陈雯锦愣愣地瞧着窗玻璃外的雨色,片刻,垂下眼睑,用她特有的娃娃音轻声道:“……生气的。”
苟杞往她手里塞了个保温杯。
陈雯锦低头看去,是个杯盖有麋鹿角的红色保温杯。这个保温杯是章伶桐的心头好,她不知多少次跟人说,这是她叔叔从香港买来的某品牌圣诞节限量版,内地没有卖的。陈雯锦每回听她吹嘘都忍不住悄悄撇嘴。这个品牌每年圣诞节都出限量版,有什么稀奇的?她有他们的五十周年纪念款和与各明星合作的联名款,她出来说嘴了吗?
苟杞扯了扯书包带,面无表情地说:“给你灌满水了,撇河里不会浮起来的。”
陈雯锦瞧着苟杞,眼眶倏地红了,特别委屈的样子。
苟杞却没再理她,她拎着书包啪嗒啪嗒走了。
章伶桐第二天上课找不到她的麋鹿角杯子,当众一再向陈雯锦道歉,说自己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,央求陈雯锦务必赶紧把杯子还给她。陈雯锦细声细气地说自己真的没拿。
“真的没拿”对标“真的不是故意的”,陈雯锦藏着笑意的桃花眼对上章伶桐的丹凤眼……只有章伶桐本人能察觉到那微末的恶意。也不知道是因为难得落了下风还是单纯心疼那个价值不菲的杯子,向来神气活现的章伶桐破天荒地被气哭了。
章伶桐在朋友们的安慰下,再度重申她的杯子是她叔去香港买的限量款,价值将近六百块云云。陈雯锦反手给自己扎起个小辫儿,然后“呲啦”打开书包,自钱包里抽出六张粉票子,当众给她放到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