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情况下,这一次倒是证明,对于蒲信圭、曹金龙、陈霜燃这一伙被推上台面的跳梁小丑,他们终究还是低估和疏忽了,毕竟在这之前,他们在福州城内所组织的各种行刺,哪一次都没有成功过。
挫折降临,情绪上当然还是难受的,周佩想了想,安慰道:“对于这件事的追查,成先生跟铁大人他们都已经在着手进行,我们其实知道这些人一直在做各种行刺的准备,甚至还到各地广发过英雄帖,请过一些劣迹斑斑的邪派高手入闽行凶,但过去雷声大雨点小,铁大人负责福州卫戍之后,我们其实并未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对付这些人身上,但这件事之后,我们觉得还是得花些心思,将他们连根拔掉。只是陛下这边,其实不该为他们多费神。”
“早些抓住,早些杀掉。”君武喃喃说了一句,“为了这件事,各人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,左文怀写了检讨总结,请了三十军棍,现在床都难下,还想着去军中平息事态,李先生已经发动各方儒生写文,背嵬军虽然受了这样的侮辱,但岳将军还是在坚持,必须帮助救灾,也必须军法从严,李光胡铨这些人,朕平日里对他们算不上亲近,出了事情,也都全心全意在做事……各人都在忙,朕多花点心思费点神,也没什么,现在这个情况,这个陈霜燃如果真这么有本事,朕若是杀不了她,都想纳了她。”
他开了个玩笑。周佩便也笑起来。
“陛下这是求贤若渴,还是冲着人家漂亮?”
“一直都求贤若渴,若真的是人才,朕……”君武说到这里,手指在空中顿了顿,过得片刻,眼神变幻,“有办法了,姐,有办法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钱!有办法了。”他手指晃了晃,已经激动起来,“纳妃啊!纳妃啊!东南士绅不是一直觉得朕不够亲近他们,还抢他们的东西,过去两年不也一直有劝朕纳妃的声音吗,还说朕没有太子不保险……没有太子才好啊,让这些大户送姑娘过来,咱们靠嫁妆多少能撑几个月啊姐!”
周佩蹙了蹙眉:“你不是一直说,害怕外戚出事,你纳了妃子,即便要求严格,外戚也会受到各种拉拢,过去你纳的小门小户,尚且出了沈如烨的事,这次纳大户……”
“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啊,与各方已经交恶,税收就这么多,你们出临安带的珍玩,去年也都搬上船了,钱回不来,先见步行步吧。官员不能卖,军饷不能少,朕先卖自己一回,嘿嘿嘿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已经兴奋起来,摊开一张纸,磨了磨墨,便准备写东西:“这种事情,朕也不挑了,嗯,漂亮的最好……不对,丑的也行,丑的嫁妆要多,嗯,反正以钱多为标准,美的丑的,就看朕的运气,哈哈……”
关于纳妃收外戚结交大族的提议,刚刚抵达福州时也曾有人提过,但这件事本身后患无穷,当时也没有这般捉襟见肘,君武斩钉截铁地便给拒了。到得此时再想起,他感到松了一口气,话语都显得轻松起来,坐在书桌后愉快地书写着初步的章程。
周佩望着弟弟此刻的神情,眼中逐渐闪过一丝悲悯的神色,在一旁坐了下来:“……看来往后,也能将我卖上一轮。”
“那不行,卖我自己是占便宜,皇姐你不能卖。”侧殿里,皇帝一面伏案写作,一面发出了爽朗且并不设防的声音,他笑道,“……我会照看好你的。”
或许是绷紧的神经陡然松了松,这一刻,君武的话语一如许多年前还是少年一般纯真,周佩看着他,许久,点了点头:
“……嗯。”
……
为解决暂时的财政问题,想了个权宜之计,虽然这样大的事情不能立刻敲定,但心情也有稍稍缓解。过得一阵,长公主周佩从皇宫里离开了,君武坐在椅子上,揉了揉额头。台风才将将过去的下午,远处的天光明暗交织,洒进了殿门一部分,却没有照亮龙椅之上的帝王。
疲惫依旧笼罩着他,他想了想为了钱而纳妃的这件事情,随后又想到各地军队的状况,想到钟二贵的冤死,去年年底,他甚至还有所庆祝,但从背后黑暗里交织出的触手,缠在了他的手上。
他所面临的,不是明刀明枪的战斗,一切如同泥沼,吸血的虫子不知不觉地爬上了身体,许多时候他甚至也有些分不清谁是朋友、谁是敌人。
在黑暗中这样想着,某一刻,他举起手砰的一声,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。
听到声音的卫士从殿外探进头来,查看着里头的动静,正在阴郁之中的威严的帝王望了过去,下一刻,皇帝微微的叹了口气,朝外头,摆了摆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