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曜道。
里间,青玉案边,黄成跪坐着喝茶,他显得有些拘谨。元曜在旁边陪着他,跟他聊一些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闲话。
不多时,白姬便下楼来了。
白姬穿了一身家常的白色千叶海棠裙,挽着一袭水波纹的烟纱披帛,她的青丝随意地绾成倭堕髻,用一支孔雀开屏金簪固定着。
白姬在青玉案边坐下,笑道:“我刚才在上面诵经冥想,并非是睡懒觉,让你久等了。”
元曜冷汗,在心中暗道,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还好,黄成并不在意白姬是在睡懒觉,还是在诵经,道:“公子让我来缥缈阁结算账目,还说你们想问一些家父的旧事?”
白姬道:“是的。请问,当年令尊为什么会被旧主母赶走?”
黄成看了白姬一眼,又看了元曜一眼,神色犹疑,欲言又止。
元曜看得出来,黄成心中有秘密,但是不够信任白姬,还有些怕多言而惹祸上身,所以不肯说。即使他说出什么,可能也不会是实话。
白姬笑了笑,道:“黄先生,你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黄成便望向白姬,白姬的眼眸瞬间变成了金色,仿如一方宇宙星空,有一片繁星在其中,又似乎是一团让人心沉沦的漩涡,一座让人的精神失去方向的迷宫。
元曜看了白姬一眼之后,急忙移开了目光,他知道这是某种迷魂之术。白姬想以迷魂之术,攻破黄成的戒备,让他说出心底的秘密。
元曜觉得白姬的做法有些不太好,但是想知道显庆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也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黄成的双眼逐渐暗淡,眼神没有了焦点,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。但是,他的神情却放松了许多,仿佛在幻觉之中得到了平静与安宁。
白姬问道:“当年,令尊为什么会被韦夫人赶走?”
黄成道:“不是赶走,是我父亲自己离开的。韦夫人一向仁慈和善,对下人们体恤有加,也对父亲有过恩情,所以父亲只能带着秘密离开。”
元曜一愣。
白姬追问道:“你父亲有什么秘密?”
黄成道:“他心里有太多的秘密,直到临死时,都不能得到解脱。韦夫人杀死了韦老爷,她一个柔弱女子,没办法处理尸体,就找我父亲帮忙。韦夫人救过我娘的命,对我家有莫大的恩情,父亲就同意帮韦夫人处理尸体。父亲跟韦夫人一起把韦老爷的尸体搬上了运送柴火的推车,打算趁着清晨无人,推到郊外掩埋。天刚蒙蒙亮,城坊开了门,父亲就推着柴车悄悄地从韦府的后门出发了。不过,发生了意外,当父亲出城之后,找到偏僻的地方,准备掩埋尸体时,韦老爷醒了过来。韦夫人毕竟是柔弱女子,她拿柴刀杀人,也没砍中要害,因为韦老爷浑身是血,又不动弹了,她就以为他死了。我父亲吓了一跳,心中十分慌乱,不知道该怎么办,韦老爷却说了一句,‘没想到她如此恨我……罢了罢了,你们就当我死了吧’,说完,他就起身走了。父亲平静下来之后,就回去向韦夫人交差,说尸体已经掩埋好了。父亲这么说是担心多生事端,给韦夫人带来麻烦。父亲守着这个秘密过日子,但是他又好喝酒,有一次酒后失言,不小心说了韦夫人用柴刀杀死韦老爷的事。韦夫人并没有责怪父亲,但父亲自己非常惭愧,便离开了韦府,并且戒了酒,从此不再沾一滴酒。后来,因为生计所迫,父亲就跟了现在的主人韦尚书,在郊外的庄园里管事。直到他死,都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。”
元曜听得十分震惊。
白姬问道:“你父亲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?如果真是重要的秘密,就应该在生命的尽头,跟随自己一起埋入土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