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巍日夜歌唱,他说有完美生活,他说莲花要盛开,他说从这里开始旅行。男生电脑桌前搁着几罐啤酒,网页突然跳出一条留言,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,说,看你的帖子,心情不好?男生回了条,关你什么事。女孩说,我心情也不好,你有时间听我说说话吗?男生回了条,没时间。
真的没时间,男生在等待开始。
我们在年少时不明白,有些乐章一旦开始,唱的就是曲终人散。
半年后男生辞职,收拾了简单行李,和师姐直奔北京。他们在郊区租了个公寓,房间里东西越来越多,合影越来越多,对话越来越多。如果房间也有灵魂,它应该艰难而喜悦,每日不知所措,却希望满满。
接着房间里东西日益减少,照片不知所终,电视机反复从广告放到新闻放到连续剧放到晚安,从晚安后的空白无声孤独整夜,到凌晨突然闪烁,出现健身节目。
这里从此是一个人的房间。
2004年北京大雪。男生在医院门口拿着自己的病历,拒绝了手术的建议,面无表情,徒步走了二十几公里。雪花慌乱地逃窜,每个人打着伞,脚步匆忙,车子迟缓前行,全世界冷得像一片恶毒的冰刀。
男生坐在十几楼的窗台,雪停后的第三天。电话一直响,没人接,响到自动关机。下午公寓的门被人不停地敲,过了半小时,有人撬开了锁。
发呆的男生转过头,是从里昂飞到北京的哥们儿。他紧急赶来,打电话无人接听,辗转找到公寓。哥们儿一边擦着眼泪,一边举起拳头,想狠狠揍男生一顿。
但他看见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,拳头落不下去,变成一个拥抱。他哽咽着对男生说:“好好的啊浑蛋!”
好好的啊浑蛋。
我们身边没有战争,没有瘟疫,没有武器,没有硝烟和末日,却总有些时候会对着自己喊,对着重要的人喊,要活着啊浑蛋,要活得好好的啊浑蛋。
2005年,男生换了诸多城市,从广州到长沙,从成都到上海,最后回到了南京。
他翻了翻以前在网上的,看见数不清的留言。密密麻麻的问候之中,读到一条留言内复制的新闻,呼吸也屏住了。
南师大一女生抑郁自杀。他忽然觉得名字在记忆里莫名熟悉。
两个名字叠在一起,两个时间叠在一起。
在很久以前,有个女孩在网上留言说,看你的帖子,心情不好?男生回了条,关你什么事。女孩说,我心情也不好,你有时间听我说说话吗?男生回了条,没时间。
对话三天后,就是女孩自杀新闻发布的时间。
到现在男生都认为,如果自己当时能和女生聊聊,说不定她就不会跳下去。
这是生命之外的相遇,线条并未相交,滑向各自的深渊,男生只能在记忆中参加一场素不相识的葬礼。
男生写了许多给师姐的信,一直写到2007年。
读者不知道信上的文字写给谁,每个人都有故事,他们用作者的文字,当作工具想念自己。
2007年,喜欢阅读男生文字的多艳,快递给他一条玛瑙手链。
2008年,多艳说,我坐火车去外地,之后就到南京来看看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