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什么好怨的?」她凤眼一瞪,「我母后是伏羲公主,我现在贵为天妃。占了几万年的荣华富贵,还有哪点不知足?若不是那老货还知点分寸,没作啥威福,你瞧我容不容得下这外戚?这些豪门贵族哪个不是厉害角色?谁不想拿我下马?真让他们的女儿进了宫,眼底会有我这婆婆?想得美!」
拿下沉重凤冠,静默片刻,她轻叹一口气。「喾那点心思,我还看不透?就是觉得孩儿年纪小,爱些花花草草也应该。但你瞧他那正经模样,真是又爱又气。我早担心过他的婚事,也提过让你当他的屋里人…」
「…娘娘!」双成又羞又怕,眼泪夺眶而出,「娘娘可别不要奴婢…」
「你哭什么?」王母瞪她,语气却缓和些,「当我儿媳妇就是不要你么?想来你也不会跟我要什么名分。若能这样我倒省心,那孩子却拗着要我把你外嫁明媒正娶,别耽误你。」
又叹了口气,哀伤的,「这孩子就是太心慈。若是朱颜,倒也罢了。我还担心他看上哪家娇惯无耻的世家小姐,那才是难处理。朱颜呢,将就过得去了。」
双成低头了片刻,「…朱颜是不错,八面玲珑的,虽说欠点身家,但好相处。不过…」为难了一会儿,「据说她和南天门的陆浩仙官感情颇好…」
王母沉下脸,「君要臣死,臣不敢不死,何况只是要她嫁又不是要她死。朱颜是个明白人,她说过这是没有的事情。但总不能让人这样传,对皇室名誉有损不是?」
「…陆浩仙官无过。」双成眼中掠过一丝不忍。
「我说过要杀他么?」王母眼神转冷,「年年守着南天门也没出息,男儿还是外出立点战功的好…我让他去军里报到了。谁小时候不这样过?略微好些就误以为是非卿不娶了。分开一段时间就冷静下来,觉得自己往日真是蠢。这对他们都好。」
「娘娘说得是。」双成低头行宫礼,捧了懿旨去了皇储府。朱颜看着她欲言又止,她也有些不忍。
当时的双成心还很柔软。她虽是青鸟子嗣,但还在卵中就被预言不祥而遭弃,是王母将她捡回来孵化抚养的,和帝喾一起同吃同睡,长到这么大。对她而言,王母和喾就是她的一切,但她还年少,还有着温柔慈软的心肠。
朱颜和陆浩,这两个人情投意合已久,他们这些宫人都知道。这对小情侣还等着天帝身体好些要请求他老人家成全,哪知道会遭此晴天霹雳。
想来喾是不知道的。他成天只知读书理事,也不和宫人多啰唆一言半语。既然王母都主意了,事情都到这地步,恐怕也没得转圜了。
但仗着她是王母侍女,说句话总是有的。
她刻意绕到军营,恳求长官多照顾陆浩一些。虽说和魔族战争已歇,但零星争斗还是有的。刀枪无眼,谁知道陆浩能不能平安回天呢?多关切一点总是好的。
长官满口答应。也因为她的慈心,果然在残酷的战争中,让陆浩不至于战死。但却为未来投下一个决定性的变量。陆浩走了。
她站在窗口,看到远远的云雾中,旌旗招展,心像是滚着碎玻璃,一阵阵疼痛虚弱。
偷偷拭去眼角的泪,她再三告诫自己,不可以哭。现在的身边多少人监视着她,万一让人知道她哭了,露出一点点不舍,传到王母耳中,她挨罚也就罢了,陆浩可怎么办呢?
她是很清楚王母的手段的。
当初安排到皇储身边,她不会说她没丝毫奢望。她性子要强,但她是人身成仙的,毫无身家背景,若皇储看上了她,那可就扬眉吐气了。
然而帝喾的身边争奇斗艳,她又常被排挤欺负,争胜的心慢慢淡了,反而越来越想念人间,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成仙做什么。
那时候,她常常到南天门附近的柳岸暗泣。就是那时候,陆浩递给她一方罗帕,因为她手上那条已经找不到干的地方了。
陆浩不是什么极俊的仙官。他是武人,粗豪大方。但他总能逗笑朱颜,拿随手捡的石头、一枝野花,让朱颜开心。他那么自然而然,乐天知命,渐渐被他感染,觉得嫁个一个小小守门官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生涯。
但世事就是这么荒谬无奈。她要强争胜的时候,皇储总是淡淡的,待她与其它人没有不同。等她放下好强,准备安于平淡时,帝喾却跟她求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