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众朋友们晚上好,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吴沐南写的一篇文章《愿所有的晚安都有回音》。”
吴沐南?白云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,想了想记起来是夏妤和稣竹提过的一个朋友,忍不住笑了笑,没想到随便听个节目都和夏妤有那么点关系。之后男主播就开始念了起来,是一篇有些矫情的文章,不过配上如今的心情,倒也是很好。白云风翻了个身子,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起来:
九岁以前的每个夜晚,林侠的母亲总会坐在他的床头给他讲故事,等林侠听着故事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时候,母亲就会低头轻吻一下他的额头,然后挠挠他的头,说:“好宝贝,晚安。”林侠于是就抱着他的玩具车沉沉睡去,他从那时开始觉得晚安是一个很温柔的词语,因为听到晚安的时候总是在公主和王子的童话故事之后,也总是在暖暖的被窝中。
十五岁的时候,林侠已经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龄,母亲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了,总是很晚才能回家。那个时候,林侠在念初三,他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。那是一个仿佛从青春小说里走出来的女生,不高不矮的个子,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,而且学习又是那么优秀。在一次演讲比赛的时候,女生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,林侠坐在远处看着她,看着看着脸就忽然红了。以后的日子里,他总是悄悄地注意着她,注意到她好像早饭最喜欢吃热干面,注意到她喜欢喝可乐从不喝雪碧,注意到她每天放学都会留在学校和朋友打一场羽毛球。但他也只是那么悄悄地注意着,并没有太多的奢望。直到有一日,班上要组织一场联欢会,老师指派了身为文艺委员的林侠负责,然后让身为班长的女生来和他一同完成。于是,两个人开始慢慢有了交集。
联欢会的前一日,女生打电话到了林侠家,说还有一些事情忘记在学校里确认了,要和他再讨论一下。于是林侠就抱着电话钻到了被窝里,女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,在电话里一直说了很长时间,一直说到最后,女生说:“嗯,就这样。晚安。”林侠突然心跳就慢了半拍,那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生和自己说“晚安”,他忽然有些慌乱,匆忙地就挂断了电话号码。
那是第一次林侠听到“晚安”后没有安静地睡觉,那一句“晚安”让他整个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,一整夜都没有睡去。
可后来,女生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,也再也没有和他说过“晚安”。林侠有时候躺在床上,却会感觉那句干净、温柔的“晚安”似乎还在耳边响起。
十九岁的时候,林侠就高三了,母亲给他买了一部手机,他也终于拥有了第一个女朋友。那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,唱歌很好听,长得也很漂亮。两个人约定学习的时间互不打扰,一直到晚自习结束,各自回到宿舍洗漱完躺进被窝后才开始给对方发短信。那个时候,两个人都舍不得说“晚安”,即便有时有人说了“晚安”,也会很快被其他的话题带过,总是在短信里出现了好几次“晚安”后,女生打电话过来给林侠:“乖乖宝贝,明天还要上课。晚安。”于是林侠就会乖乖地将手机收好,带着微笑睡觉。
二十二岁的时候,林侠在北京念大学,而女朋友却在上海。他们异地恋了整整三年,两个人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每天都会有不断的电话和短信,可是每天的那句“晚安”却从来没有中断过。只是林侠在有时说完“晚安”后,放下手机,心中却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安情绪,想再打个电话,却又害怕打扰了对方休息。
某个冬日,两人依然相互道了晚安。可其实此时的林侠正走在上海的东方明珠塔场上,明天就是圣诞节了,他想给女生一个惊喜,买了一张高铁票,躺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到了上海。可是在广场上闲逛着,琢磨着明天怎么去她学校给她惊喜的时候,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那个刚和自己道过“晚安”的女生,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走在人群中,远处烟花灿烂,这本该是个最应该“晚安”的平安夜。
二十四岁的时候,林侠毕业来了上海,在一家4广告公司上班。工作很忙,而他却那么努力,总是赶着公交的末班车到家。他住在惠阳东一个叫惠民家园的小区里,走出公交后他需要走上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台,路边的灯光昏暗,他抬头望了望天,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星星月亮。
他与几个一起来北京的大学校友合租,却总是一个星期也无法见到他们一面。晚上睡觉熄灯的时候,他总会用力地捂紧被子,和自己说一句:“晚安。”
除了偶尔打电话来的父母亲,除了催促工作进度的老板,没有人会在此刻给林侠打电话发短信。他的夜晚安静得只剩下一声对自己说的“晚安”,他想:还好上海冬天有暖气,不会感觉太冷。
二十七岁的时候,林侠回到了北京,凭借着之前三年在上海的积累,他成为了一家颇有前景的外企公司的副主管。身边追求的人也日益多了起来,她们穿着阿玛尼的裙子,身上总是喷很多的古龙香水,谈吐得体,总是面带微笑。
林侠开始接很多的电话,收很多的信息,那些儒雅优秀的女人们总会在睡前不忘说上一句:。但林侠会回他们所有无趣的信息,却独独不会回这句“”,他按下了手机电源键,依然和在上海时一样对自己说上一句“晚安”,随即睡去。
后来朋友介绍他认识了一个作家朋友。那应该是个和他一样大的女人了,却依旧有着少年人的笑容,喜欢吃街头的刀削面,逛喧闹的夜市,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喜欢骑着自行车在城市里瞎逛。两个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,终于在某个夜晚,两个人聊了许久的微信后,女生发来一句:“晚安。”林侠愣了一下,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。直到许久之后,女生又发来了一条:“晚安,换个世界想念你。”
林侠忽然鼻子一酸,抹了抹眼角,笑骂了一声:“果然是当作家的。”他打了“晚安”两个字,回复了过去。那一夜,他睡得很酣。
三十六岁的时候,妻子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,林侠一个人在书房处理一些白天未完成的工作,八岁大的女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画片。林侠做完工作的时候一看钟才发现竟然已经十点了,他急忙去客厅催儿子睡觉,却发现女儿已经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。他将女儿抱了起来,准备放回她自己的房间里。
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,双手搂着林侠的脖子,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没有成功,于是像是半说梦话般地说道:“爸爸,晚安。”
林侠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,道:“宝贝,晚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