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夜里,秦舒还是照旧睡在思退堂里,她几乎是一夜未睡,天亮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过去。循姐一大早醒来,小步子跑进来,叫秦嬷嬷哄着抱了出去。
她这里如何,一向有人禀给陆赜知道:“值夜的丫鬟说,夫人回去后一晚上没有睡,早上才勉强睡着,外头大通票号的人在偏厅等着同夫人回话。”
陆赜低笑一声,吩咐:“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夫人,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。”
江小侯回禀:“庵堂的人来回话,说是澄娘子病了,是旧疾,恐怕时日无多,她说想回泉州去,落叶归根,求爷恩典。”
陆赜皱眉,冷心冷性:“她既无名又无份,同我没有半点干系,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便是,用不着我恩典。”
江小侯会意,他同澄秀也是经年的交情,见她原本好好的前程,把自己作践成这样,心里不忍,亲自安排了车马,到郊外庵堂里见了她一面。
澄秀已然剃度了,身上一袭僧袍,见着江小侯双手合十:“江施主,劳烦你送贫尼了。”
江小侯在西北就已经娶妻生子,他们这些人,丁谓叫爷外放到辽东做参将,便是仆人,也多成家,只有澄秀一个人,三十来岁了,还孤孤单单一个人,叹气:“澄秀,你这是何苦呢?”
澄秀抬眼:“你当初对夫人不也存了别的心思么?当年她从镇江府出走,你可别说自己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?你对她,同我对爷的心思,是一模一样的,又何必来劝我?”
江小侯摇摇头:“只可惜,爷并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澄秀低头:“这便是我运气不好的地方。”
江小侯望着她:“你跟夫人虽都是婢女出身,只她跟你实在不同。无论离了谁,夫人都能好好活着。”
澄秀笑笑,糊里糊涂:“我才不是婢女出身呢?我本泉州诗书之家的姑娘,父母皆是大族……”
旁边两个婆子忙扶了她上马车,江小侯挥挥手,转身往国公府去,心里道,其实也有一点相似,都是不认命之人,只是法子不一样罢了。
秦舒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,屋子里静悄悄的,一大片暖暖的夕阳打在窗扃上。她不想起来,复闭着眼睛往里头偏去。
眯了一会儿,秦嬷嬷进来,掀开俏纱帐,笑:“都是当娘的人了,一觉睡到下午,还要赖床?”
秦嬷嬷一辈子无儿无女,又是同姓一个秦字,待秦舒便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,见秦舒不回话,放了衣裳在旁边:“老奴知道,您是不想见姑爷。倘若姑娘不嫌弃老奴粗陋无知,便同老奴说说。”
秦舒默默,好半晌才道:“我只怕我走了,以他的性子又不肯好好待两个孩子;倘若不走,又……”
后面秦舒不说了,秦嬷嬷问:“又何如?”
秦舒嗡声道:“到底意难平!”
秦嬷嬷抚了抚秦舒的长发:“老奴虽不知从前的纠葛,这姑爷这几年但凡姑娘开口,就没有不依着您的。外头那些士大夫狎妓纳美,宴饮间送了美人过来,也叫姑爷送了回去。珩哥循姐儿,自姑娘醒来,也一一照着姑娘说的改了。我那日问了水袖,说姑娘从前对姑爷起了杀心,姑爷也并不计较……”
她一字一句都是给陆赜说好话:“照老奴说,姑爷从前得罪了姑娘,正该叫他做东做西,日日赎罪才是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