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露白的酒气,就好像浓雾,白茫茫的一片,在酒桌、屋内来来回回,冉冉升腾,慢慢下降,浮来飘去,扑朔迷离。
浓雾将冯高包围成一座孤岛。
他拉住那个女人。
“你去哪里?”他问道。
那女人并不作声。
“姊姊,你去哪里?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那个女人离他越来越远。
他踉跄着,追了上去。
走了几步,被门槛所绊,那女人回头,连忙扶起他。
她身上有他熟悉的草青气,她的掌心有他熟悉的茧子。
他怔怔然落下泪来。
“姊姊,你是不是也不愿再与我亲近了。对不起。姊姊,我不该总是去找你,我不该总是自以为是地对你好。我一定做错了很多事,让你不理我。我只是想守着你,守着豌豆。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。”
他摊开手掌,将面孔埋进掌心中,语无伦次。
那女子望着他,她早几天就听说今夜府里宴请一位宫中的大人物,可是,她没有想到,她无意中来酒宴上给郑泰送玛瑙碟,会遇上这样的一幕。所谓的大人物,原来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年轻男子,他失控地对着她哭泣,口中说出的话,就像冬日黄昏的乡野中湿漉漉的炊烟。
这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啊,他分明是一个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孩子,胆怯,心碎,自责。
郑泰见状,忙呵斥道:“柠月,愣着做甚!还不将厂公大人搀到席上坐好!”
柠月,是郑泰前番新纳的第九房妾室。本来,郑府的九姨娘该是祝桑榆。抢亲事件发生后,他吃了瘪,心里气不过,命手下人四处找寻与祝桑榆相类的女子。后来,终于在一条南船曲乐班子找到了眉眼酷似祝桑榆的卖唱女柠月。柠月过门后,郑泰故意给她穿着与祝桑榆一样的衣裳、戴着与祝桑榆一样的钗环。求而不得的占有欲,在这样的真真假假中,得到了报复性的补偿。
但,郑泰没有想到,冷面冷心、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冯高,会在看到柠月时,如此失态。他脑海中好像驱进来一辆马车,车轮疾速地转着。
柠月听了郑泰的话,俯身,谦卑道:“厂公大人,请——”
冯高凝视着她,猛地摇摇头。
他深深的醉意,似乎被一瓢凉水兜头泼醒。
她不是姊姊。
姊姊不会这样同他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