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别人面前,相爷脾气火爆高深莫测得很,往往一句话转出来十八个弯,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不想让人揣摩出自己的真意。
然而在老爷子面前,权势无限的相爷只把自己当个晚辈,说出的话也诚挚无比:“我今年五十五了。”
在老爷子平静的目光中,相爷带着散不去的怅然说:“年岁至此,就算是我性子强硬不服天命,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。”
“我还能为皇上抵御群狼多久呢?”
“皇上的年岁说是年少也不为过,手中得用的人很是有限,明里暗里窥视的眼睛却是无数,在我彻底没了可用之处之前,我不得不为皇上多思量一二。”
他是老王爷当初托孤的人选,活着的每一日肩上都背负着承诺的分量。
他想为根基不稳的皇上砸挑选出合适的人选,在自己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之前,为年轻的帝王搭建起完整的梯队。
只有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好,看着心有四海的君主从此可以不受内患之忧,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。
否则就算是九泉之下见了老王爷,他们这些老臣也无颜叩恩。
老爷子深深地看着抱憾自己年事已高的相爷,失笑道:“五十五,相爷不也正当年少么?”
相爷正想摇头,对上老爷子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双眼,愣了下意识到在他老人家的面前,自己的确是还年少的。
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:“人不知天命,大可不必与岁月锱铢必较,非要争夺那一日半日的点滴得失。”
“用我那长孙媳妇儿的话来说,命是挣来的。”
“男子也好,女子也罢,一双手可搏出龃龉,也可拼打出一线天地,何须过分担心来日之事?”
“年轻人,当活在当下。”
相爷仿若被万钧巨石一直压着的心头,豁然间像是被撬开了一丝缝隙。
有喘息之气涌入的瞬间,相爷愣愣地说:“您的意思是,我忧虑过远了?”
“是忧虑太早了,完全没必要。”
老爷子把冲泡正好的茶递给他,温和道:“皇上是还年轻,可既为君主,一身傲骨就担得起身上的九层冠冕。”
“皇上是领兵从岭南厮杀出来的人君,不是需要人搀扶往前踱步的孩童,所以何必事事物物都想求得尽善尽美呢?”
“纵然是不慎跌了跟斗,那又如何?”
“些许代价罢了,又不是付不起,至于后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