泗州城内外的喊杀声持续了一夜。
李峘独自一人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冬园的一间柴房中,努力支起耳朵,试图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外面的形势。
他心情五味杂陈,可到了后来实在太累了,还是迷迷糊糊眯着了一会。
再睁眼时,变乱的动静已经停歇了,有个人影在他面前。
他醒过神定睛看了一会,见薛白正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。
“刘展真是个废物。”李峘道,“这等形势,他竟还杀不了你。”
薛白道:“可见你也并不高明。”
“我不过是反对你的成千上万人中的一员。”李峘十分谦虚,道:“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。”
“因为变法?租庸调走到了尽头,改换税制理所当然,至于检括田亩丁户,只是让高门大户牺牲小部分利益而已。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反抗得如此激烈,我还认为我已十分包容你们,若依我的初衷,当收天下田亩为公田,从根上断绝土地兼并。
“哈哈哈。”
李峘忽然大笑起来。
他眼神带着些悲惨之意,可与薛白斗争的决心反而坚定了起来。
“果然,你在贱籍里待了太久,屁股坐歪了。”
“哦?”薛白奇道,“我坐歪了?”
“知道吗?让高门大户出让利益,这不可怕,玄宗皇帝在位时各州县年年上贡,可有人反对他?”
“安禄山反对他。”
“我说的不是安禄山那等胡羯蛮者,而是助李家治天下的秀民。此事上,玄宗皇帝驱使百官的手段,你不及其万一。”李峘道,“你要天下田主们纳粮进贡无妨,你要均他们的田,那便是在割他们的肉。”
“这才均多少田。”薛白不以为然。
在他看来,他不过是在两税法的基础上稍进一步而已,离他的目标还远呢。
李峘听他这不以为然的语气,反而突然发怒,大声喝道:“重要的是态度!”
他很难既描述出对薛白的不满,又不显得自己无理。
“大唐的天下是为李氏打下来的?是良家子!有恒产者有恒心,始知礼仪,有田有产的良家子是大唐的基石!可知世间无田无产者都是些什么人?是俘虏、逃户、贱隶、犯罪、盗贼、流民,这些人无耻无仪,若不管控便是祸象的根源,你登基不过几年就要变革,将刀往良家子的脖子上架,坏大唐的根基,人家祖传的田地、白纸黑字买来的产业,你一句话就要收缴,为此不惜杀官,你到底站在哪边?”
李峘愤怒地挥了挥手,自觉没能表达出其中的微妙,补充了一句。
“你对良家子有敌意,世人都感受得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