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消散,潮水褪去,退潮的大地上开满了白色的鲜花,在花海中心伫立着那具千疮百孔的天使尸体,祂低着头,薄翼垂下,将大荒分成了三十二重世界。
大荒子民居住在最表层,荣枯的神殿则下沉到了最深的地方。
“祂怎么了?”李熄安看着那头胜利的巨兽嘶吼,祂无比的威武,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失魂落魄。
“连接到大源,得知了某些东西,我们掌握的知识也并非天生便有的,与大荒的亿万子民一样,我们出生的时候一样只是脆弱的孩子,对世界抱有懵懂的认知,在吃掉大源的天使后,那个认知出现了些许动摇。”
“世界并不美好,它岌岌可危。”
“祂有些痛苦,因为不久后,祂将杀死自己的三个兄弟。”
“死亡吞没了三兽,生命创造了四柱。”荣轻声说道。
“三兽并非我们的子民,而是我们的兄弟,祂们与我们一同诞生,同样具备触及根源的伟大力量,曾经我们为强壮的兄弟欢喜,现在,因为祂们过于强壮了,所以不得不去死。”
“在大荒的历史进程里,常常将三兽与四柱放在迭代的水准上,但四柱只是我的造物,祂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触及根源了,这些孩子会对生命尊位感到渴望十分正常,每一位四柱身上都被我有意剪除了部分,祂们不完整却不自知,便渴求回归我的怀抱,获得生命尊位。”
黑色巨兽迈入自己的神殿,燃烧的死火熄灭,亮起的符文暗淡,祭司们刻下这段历史却毫无意义,因为在下一刻,这些记录历史的文字就被杀死,这段时光也在崩溃。
摇摇欲坠的时空中,李熄安来到那具天使尸体的面前。
他站在花圃中心,意识到了什么。
“大荒至尊之间的互相杀戮,对下位生灵的不屑,以及对大荒的看法,都是你有意为之?你并不希望祂们成长,更不希望祂们拱卫大荒如九州至尊般。为什么?”
花圃中心伫立着高塔。
李熄安沿着高塔的旋梯一步一步往上爬,透过琉璃的映射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,那是荣。
琉璃倒映中的银发妇人注视着李熄安,“至尊已超出了宇宙的承载,你认为呢?将宇宙比作摇篮,至尊便是成年的大人。”
荣摇头,语气一变,沾染上些许残酷的意味,“但宇宙不是摇篮,祂是树,至尊是树上的果子,祂结出了果子,可不是让果子一直赖在枝条上的,祂需要营养。黑土其实稀松平常,不过是生长了若干宇宙的土壤,黑雾也不是多么的神秘,不过是用来腐蚀果子的细菌,”
“至尊死了,去了哪?你杀了不少的至尊,可曾想过这个问题?”荣微微歪起脑袋,银白的发丝耷拉下来,恰好祂的嘴唇掀起弧度。
“万物皆有起点与终点,众生死后回归宇宙,宇宙再孕育新生。但至尊凌驾于所有之上,宇宙无法限制住这等存在,祂们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断循环维持永恒的个体,起点即是终点,追溯回去,又难以找到源头。”
“至尊不会死亡,你杀死至尊其实是将祂与宇宙的连接隔断,也就是把这个果子从树上摘了下来。果实失去支撑,落在充满细菌的土地里,用不了多久便会烂掉,届时至尊兵解,才会融入宇宙的循环中。物质不会凭空增长,可吞食了至尊后却可以,分明是在宇宙这棵大树上生长的果实,为何会凭空多出些东西来呢?”
荣消失在琉璃倒映里,“黑土来自宇宙树腐烂的枝条,营养来自死去的至尊,可循环下去后,宇宙竟在增长,一个完美的循环可不会如此,就像修行之人不会凭空增长修为,得从天地间攫取灵气。树的话……得施肥吧。”
谁能给宇宙树施肥?
天圆地方都来自宇宙树的分化,至尊虽将如今的宇宙视作玩物,可在宇宙树还未枯萎的原始宇宙里,至尊也会消亡,强大如五帝也敌不过岁月的消磨。
李熄安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什么,那种朦胧的迷雾似乎要被他扯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