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从最初一个普通不过的魅,成长为能驾驭涅穹箭与逐日弓的灵体,千泷,她在魇池呆了十来万年,魇池以巫人跟地界各族的魂灵为饵料,那里的弱肉强食,更甚凡间千倍、百倍。其中的怨灵相互蚕食,稍有不慎,就会归于湮灭。正因为这样,族中对魇池既有崇敬,更多的,是害怕,但凡是存在于池中的东西,都会比世间活物凶戾百倍,可是千泷,”忽然,沧溟的目光也变得缱绻温柔,“她不一样,她与我在魇池里见到的灵,都不一样。她倔强、天真,同时又坚毅果敢,虽然在十来万年里受尽折磨,但凶戾二字,在她身份分毫都不见。或许这都是因为无栾吧,要是没有那人,千泷不一定能撑到最后。”
“在那十来万年里,真的只有无栾能跟她说话?”
“对,魇池是妄海在地界的倒影,所以于地间有能力与魇池之魅沟通的,除去我族中几位大巫外,就只有无栾了。不过,那时候的千泷不过万千灵魅之一,大巫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她。至于在最开始,她为什么偏偏就听到了无栾的声音,我也不清楚。”
“那你呢?千泷在魇池里时,你就从不曾关注于她?”
“魇池是巫族的圣地,也是禁地,虽然我父母都身为大祭司,但直到进入主神殿,我才真正靠近魇池。我的天赋不比星璇,在主神殿中修习二十三年后,我才得以能探知池中灵体的状况,可也仅仅是探知而已。在千泷跟涅穹箭融合之前,族中没人跟她说过话。所以无栾的声音,在十来万年中,从千泷有意识的那刻开始,就是唯一的。得到肉身后她会答应我们去妄海,也只为见无栾,而不是为了帮巫族。”
听到这里,苏玦才感知出些许沧溟的酸涩。
“那时候,你想必觉得很失望吧。”
“呵,再失望又能怎么样呢?毕竟,在魇池里帮千泷走过来的是无栾,即便失望,我也是对自己失望,如果我也能跟她说说话,而不是只在一旁默默看着的话,千泷,她就不会对无栾生出那么大的执念。”
“她是生于巫族的,有这样的念头,就无异于背叛,你跟虚煞气对她还能容忍,是单纯想利用于她,还是对她有所情谊?”
“我跟星璇当然是因为情谊,但虚煞,我不知道。”
“可即便有情谊,你也不能告诉她真相,是吗?”
沧溟眸色一暗,他明白苏玦指的是什么,“无栾会跟着河洛之眼一起消亡的事,我们三个都事先知晓,我们,的确选择了隐瞒。妄海,是我们诓她去的;河洛之眼,也是我们诓她破开的。千泷满心以为,只要没了河洛之眼,无栾就不用再守在那里,就能跟她一起离开去地界。”
呵,一起去地界,多么的荒唐。一个守护阵眼的封神,又怎么可能离开?
【无栾,我说过一定会来这妄海找你,现在我做到了。】
【你不是说过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川大流,想脱去仙身的过凡人一般的日子吗?】
昔日红衣女子的身影一下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的妄海,她那倔强不服的模样,也一下变得淋漓在目。
【要是我赢了,你就能离开这里跟我去凡间去,永远不再理会妖巫二族之事,不再服从于东皇和帝俊吗?】
【若你认我为敌何必留我性命,但你若是心有不忍,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?天道循环,自有所向,可东皇和帝俊已经统御天地数百万年了,难道他们还不满足?难道你还要为了他们的私念把自己永远囚禁在这里,作他们的棋子、沦为兵刃吗?】
……
“千泷,她已经赢了,”沧溟忽而感慨道:“与你御风长歌,俯仰天地,她不是已经做了吗?女娲神境、虞山、祖洲、太华,甚至于后来的幽冥界,你们一同在齐衍门下练剑学艺,你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地方,甚至于,还在黄泉村抚养过苏琰。你们有少时的快意,也体会过寻常夫妻的寻常日子,千泷,这一次她应该满足,比之我与浸烛,比之不日城里不见天光的晔刹老幼来说,她实在得到的太多。若用这些来弥补我们洪荒时的一个谎言,也足够了吧。”
“我明白,”对沧溟,苏玦难得也些许的认同,“你是巫族大祭司,你所肩负的,是所有巫人的命数。没有人愿意永世被当作刍狗,你跟虚煞豁出一切要为巫族搏一个机会,你们的苦心我能懂。”
真是讽刺,沧溟放松下来,一时也笑出了声。
“除却虚煞外,你是第二个对我说出这些的,即便是我族中之人,他们也做奴做得太习惯了。”
“那河洛阵眼被破后,千泷她自然也知晓了你们的谎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