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,当我和母亲逃过重重的追杀,躲到那间小木屋的时候,我想这一次或许真的就是逃不过了。屋外下着很大的雨,不时有闪电划开天空,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,每每雷声响起母亲就会将我更深的揉进怀里,紧到几乎让我窒息。
这时我感觉到木屋的门被打开了,屋外湿冷的风吹进来,让已经全湿的身体愈加瑟缩发抖。我以为是他们来了,可是我感觉到母亲抬了头,身体异样的颤抖着,这种颤抖不是因为恐惧。于是我也从母亲怀中往外瞧去。
门边站着一个人,他的蓑衣斗笠已经脱下,斜靠在门边,滴着水很快就积成一滩水渍,顺着地势往我这边流着。我回头望了望母亲,她眼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,又有些感动和伤感。最终我听到母亲用颤抖的声音说到:“你来了。”声音颤抖可是语气却是平静的,好像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来一般。
屋内的烛光摇曳着,门外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,屋顶咚咚咚,看来上面也有人。母亲和那人先后抬头望了望残破的屋顶,二人中间有一块地方有些破时不时的滴着水,溅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,再又缓缓的渗进土里。
那人走了过来,伸出手,母亲愣了愣握住那只手站了起来,我望着那两只交握的手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只因这只手的主人不是我的父亲。双眼眯起,忽然意识到,我或许不该想起我的父亲,毕竟他在这样的时候没有顾全我和母亲,他此刻该是温暖的沉睡在锦被之中。可是这样亦不能让我忘记那个曾经疼爱过我的高大男子,只因他是我的生父,此生都是。
母亲将我从怀中拉出“这是我的女儿,焱儿。”母亲故意略去我的姓,只唤了我的名。
那个人弯下腰,视线与我平齐,伸手轻拍了拍我的头,笑容温和,那双手亦是温暖而干燥的。
之后顺理成章的我们在那人的掩护之下出了城,一直往南,直到越过一座山,在那个安静宁和的村子住了下来。后来我知道那个男子姓苏,原是宫中的太医,在母亲还未嫁给父亲之前就认识了。
在村子中住下之后我便该姓苏,苏焱。
我想我并不是厌恶他的,至少在他给我带冰糖葫芦回来的时候。我常常在他的药篓子中翻找一种叫做甘草的草药,悄悄含在嘴中,那丝甜就从舌尖一丝一缕的弥漫开来,这个时候他会慈爱的看着我,有时还会走过来拍拍我的笑脑袋,他的手虽不大却很温暖,让我想起父亲的手掌。
再后来母亲在生宝宝的时候去了,我记得最后的时刻他焦急的守在母亲的床边,全然不顾那些村中妇人说的男子不宜进产房,晦气。他说“只要你活着,我们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,这一个我们不要了,不要了。”
彼时母亲已经声嘶力竭,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颊额头上,嘴唇苍白到可怕。我不忍出来,躲在门后咬着拳头远远望着母亲,她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“我已经负了你一次,你还能这般待我们母女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了。你不要骗我,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,这个孩子若是生不下来,恐怕你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。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,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,答应我,一定。”
说完之后母亲就晕了过去,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,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,掌心交握掌纹交错。我听到他最后握着母亲的手说“我们已经有我们的孩子了,我一直当焱儿是我亲生的孩子。”这个时候我尝到嘴边有咸涩的液体滑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