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场雪落,兰汀阁传来消息,贤人李慕蘅吞金自尽。
闻听此言,病榻上的妙华怔了许久,终究还是落了泪。年少时想过很多两个人的将来,哪怕是后来成了拓跋适的妃嫔,也未曾想过会是这样潦草悲伤的结局。记得那时刚入宫,她们同行同止,性格投契,似乎总有着说不完的话。后来她的阿耶谋反,她受了连累,妙华也未曾放弃过这个朋友,甚至受拓跋适逼迫,也多少有救她的想法。如何会变成这样了呢?仿佛是某个节点忽然走岔了路,渐行渐远,再难挽留。
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个缘法,身边的所有人和事,都以毫不留情地选择和她背道而驰,连一个怜悯的姿态都不屑于施舍给她。可是,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!
妙华觉得很灰心,却又生出一种勘破迷雾的通透和清醒,她倦了,不欲在纠缠于这些是是非非中,拼尽全力才明白不过是无望的挣扎。深宫禁庭中困了这么久,爱也爱过了,恨也恨过了,了无遗憾。不过午夜梦回时,仍怀恋当时在寺中那样平静到无聊的日子。那时不识愁滋味,以为外面的缱绻红尘才是生命最娇艳的注解,可经历了这么多才发现,心为形役,只要心中是自在的,身在何处都没有什么关系。
那座由拓跋适和拓跋逸共同为她修成的伽蓝,金碧辉煌,穷奢极欲。他们以为这样便可以昭显无上的宠爱,其实也不过是男子虚荣。权倾天下后的翻云覆雨手,囊括四海时的唯我独尊心。锦上添花的惑人红颜,也许本就是青史里散发出胭脂味的鲜血,是她或者再换另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。她不过是机缘不对,误入了这场乱世中的生死局而已。
想明白了这些,她变得愈发平静,幽禁在深宫倒也比傀儡般坐在朝堂上更让人安心些。可时局好像又容不得她如此,造化弄人,非得要将人折磨得体无完肤才能结束。
两个月后,北地传来消息,逃亡到柔然的宇文穆集结起八万大军,挥师南下,攻破了雁门。数日后幽州也有噩耗传来,李惟以替女报仇的名义再次举事,勾结起冀州军,直逼洛阳而来。这样无休无止的纷乱,在妙华不算长的经历中司空见惯,彼时天下已经乱了百年,各方势力交替登场,但凡手中有些人马就不愿安于世事,王权功业才是众人争斗到死的梦想。
“莲奴不用忧虑,此次虽腹背受敌,但两方势力都已是强弩之末,掀不起什么风浪。”夜里拓跋逸来看她,神色并无忧虑,反而带着异常的从容与自负。
“此次我会亲自带兵出征,先踏破冀州和幽州。柔然人本就犹疑观望,只要收拾了李惟,并州之危迎刃而解。莲奴,统一北地指日可待,到时我再挥兵南下,相信用不了数年,当天下一统,到时你我坐拥万里江山,那该是何等快活。”他朗朗地笑,俊美的眼眸里光芒璀璨,仿佛能将日月星辉都比得黯淡。
妙华只是沉默的笑着,恍惚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清肃如竹,皎洁如月的男子,那时候他刚刚失去了阿母,悲伤寂寥得让人心疼。那时她自不量力地靠近,想要用一颗年轻诚挚的心,带给他无边无际的温暖。可是她忘了,这个人原本就是高悬于青冥之上的日月,本就熠熠生辉,从不需要他人自作多情。
他们的所求,一开始便是不同,越挣扎努力,就越南辕北辙。
“我想为郎君再舞一支凌波。”她忽然伸手出,轻轻将他环住,将头靠在他的胸口,如同当初一般无二。
“郎君吹笛可好?”她仰头,翕动着纤长的睫,一双妙目风露清愁,恰如烟波水雾中清丽绽放的荷,娇艳地恰到好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