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听席上一阵躁动,人们纷纷四处张望。
“因为类似的事儿原来我也干过,我也曾视作理所当然,我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。我相信,没有一个侦查员会故意去陷害嫌疑人,如果有,那也是极个别的,犯罪分子大多数都不老实,不动用些手段,他们根本就不会认罪,这是普遍的认知。可我万万没想到,这样的事儿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。在看守所等待开庭的日子里,我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来回想我的人生,回想这一切,我清楚我的个案没有办法改变什么,但我还是希望——”他侧身向旁听席扫了一眼,“我的那些前同事们,今天来的不少,我希望往后面对嫌疑人时,你们至少能想想我的遭遇,将心比心,把你的对手也当作人。”
张文峰吁了口气,继续说道,“在我最无望的日子里,我曾经想过要追责,假如天可怜见儿,有朝一日我的冤案能平反昭雪,我希望能对造成这起冤案的人追责。但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,追谁的责呢?合议庭?你们怎么判都是协调的结果,由不得你们,所以你们怎么判,都不会被追责。同理,检察院的,也不会被追责,最后可能只有专案组的个别倒霉蛋会被当做替罪羊,所以,从这个角度讲,刑警——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苦逼的职业了——”
“被告人,注意,只针对你自己的案子发表言论。”审判长再次打断张文峰。
“好,只针对我的案子,”张文峰讪讪地笑了笑,“这个案子,从头至尾,对我,我的家人,包括我死去的妻子,都是飞来横祸,无妄之灾,事到如今,竟不知该怨谁。但总有哪儿不对,不然不会这样。我估计,我妻子的家人认定我就是凶手,对我充满恨意,我只是想跟你们说,我没有杀王芳,假如真的因为我死,这事儿就告一段落,我会死不瞑目,这不是为了我的死,而是为了王芳,为了她的死,毕竟,她曾是我的妻子,她再有不是,如此枉死,我感同身受。如果能有可能,将来有一天,我希望你们能协助启动新的调查,以告慰王芳的在天之灵。”
旁听席再次哗然。
张文峰深吸一口气,抑制住眼角涌出的泪水,深情地说道,“在旁听席上,我也看到了我的父母,我的家人,我想对你们说,保重身体,恕孩儿不孝,如果有来生,我再为你们尽孝吧。”
“被告人,你说完了吗?”审判长赶紧接话,想控制局面,但已然晚了,张文峰的母亲痛哭失声,旁边的人紧张地劝慰着。
“被告人,你说完了吗?”审判长又问了一遍。
张文峰吸了吸鼻子,说道,“最后,我想感激一下曾经帮助我的人,那些好人我永远忘不了,无论是在队里,还是在看守所,都有人冒着风险在帮助我,可惜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,我担心有人会借故整他们。”他把目光转向杨毅,吁了口气说,“当然,我还要感谢我的律师杨毅和朱波,他们为了我,四处奔波,整个法庭上百十号人,可能只有他们两个是最笃信法律的了,可惜——”
“被告人,还有吗?”
张文峰缓缓看向审判长,清了清嗓子,嘴角浮起揶揄的笑意,“最后,审判长,如您所愿,我希望法庭能查清事实,公正审理,宣判我无罪。我的陈述完了。”
审判长连头也没抬,敲击一下法槌,说道,“现在休庭,本案经合议后将择机宣判,法警,将被告人带离法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