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奶奶曾经说过:“山头有水,人头有血。人的头上如果血气不旺,头发就枯黄无色。山头上如果水分不足,山坡上就长不出茂盛的树木,长不出野草和山花。”
俺们小银村,由于有一条四季流淌的小银河,山沟里,山坡上,以至山头上,都是树木葱茏,满目苍翠,一派美好风光。可这一年的入夏之后,随着村里两口水井的水位下降,山上的树木出现了明显的异样。高处的草木虽然也渐次泛绿,但远没有往年那样的鲜翠。而低处的一些树木,也不像以往那样旺盛蓬勃。但这些细微的变化,并没有引起村民们太大的注意。
村民们议论的焦点,往往和他们的生活紧密相关,这就是每天离不开的水。
村东头的那口百年老井,渐渐地也枯竭了。先是只能打半桶水,而后就连半桶水也打不上来了。即使能够取上来一点水,也不再清澈透亮,而是变得很是浑浊,且有一种难言的异味。
于是,人们只好到小银河里去挑水。这自然给村民们带来很多的不便。但毕竟还有水可用,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惊慌。然而,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,小银河也渐渐承受不住全村人畜用水的巨大压力,变得有气无力起来。先是河里的流水越来越细,继而就出现了部分河段的断流。
进入小满季节之后,小银河便彻底断流了,裸露出赤条条的河床。只有龙王庙前的那一汪曾经出现过银色大鱼的水潭里,还残存着一坑浊水。但村人们饮用起来,都说有一股鱼腥气和火药味儿。
美丽的小银河断流了,从此风光不再。而小银河的断流,当然也不是谷朵大娘所说的,是因为小银河的龙王没有战胜小金河的龙王。如果是,我想那也仅仅是一种巧合。而谷朵大娘的说法,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,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。小金河真正断流的原因,其实是与人为截断河流逼着河水改道有关。
就在小银河断流的同时,在大山的那一边,那里的人们正在喧天的锣鼓声中,开启了放水的闸门。小银河里的水和小金河里的水相互融合,沿着从山腰上,峭壁间,渡槽上修建起的渠道,翻滚着,吟唱着,流向大山那边同样干旱的土地。
大山那边的人们,以其豪迈的气概,坚毅的决心,勤奋的劳动,战天斗地的精神,硬是在太行山上的悬崖峭壁上,开凿出了一条蔚为壮观的人造天河,谱写出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歌,创造了一个振奋人心的人间奇迹。
大山那边人们伟大的创造,当然值得由衷的礼赞,应该受到应有的尊敬。然而,苍天赏赐给人类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。小金河里的水充足了,小银河的水便枯竭了。小金河活了,小银河就死了。
为了争夺水源,小金河和小银河的龙王是不是一直在争斗,显然只是谷朵大娘的想像。但分别管辖着小金河流域和小银河流域的地方官,却为争夺水源长期地进行着没完没了的纷争。县里在争,地区在争,省里也在争,一直争到最上边。然而,由于大山那边的人们,以自己的无谓和创新,诠释了人定胜天的豪言,再加上经济在社会地位的排次逐渐退位,管辖着小银河的官员们在走马灯似的变动中,也渐渐失去了精、气、神。毕竟,小金河流域里的民众们,正在创造一个人间奇迹,而小银河流域里的民众则只是想着坐享其成,靠天吃饭。相比之下,小银河的地方官员们便清醒地认识到,如果再自保小银河流域范围的利益,只能暴躁出浓重的小农意识,而显示不出博大的胸怀。于是,包括原来公社的李部长在内的县官们,不仅与小金河流域的官员握手言欢,而且表现出高尚的龙江风格,给予了无私的支援。还没有到干旱季节,小银河流域的地方官员,便急着首先表态,主动把逼着小银河里的水改道,流进了小金河里。
就在小银河断流之后的一天夜里,蓝灵灵把我拉起来,说:“又有一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,你想不想去看看。”
对于蓝灵灵的提议,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我的热烈响应。于是,我牵着蓝灵灵的手,从门缝里钻了出去,在惨淡的星光下,飘飘忽忽地来到了龙王庙湾前边的那残存的一坑浊水边。
我惊讶地看到,这里已经聚集起好多身穿着银色衣服的人,正在听一位站在一块石头上的人宣讲着什么。这些人身上的衣服,在星光下闪闪发亮,很是漂亮。
那个站在石头上的人是一个中年,只有两根很长的胡子,随着演讲在不停地摆动着。我依稀想起来,这位中年人,其实就是银鱼先生的大公子。
我听到那个中年人情绪激动地说:“亲爱的同胞们,我们小银河的同胞,正在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。我们的族长为了我们的生存,已经付出了宝贵的生命。而小银河水族们的最高首长龙王先生,在与小金河龙王争夺水源的搏斗中,也已经为我们小银河的水族而捐躯。这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坚强的决心和斗争的勇气,而是这里的人类出卖了我们。为了我们的生存,为了有朝一日再回到这美丽的小银河里来,我们必须运用我们的智慧,延续我们的后代。”
听到这里,站在下边的那些身穿银色衣服的人都骚动起来,纷纷交头接耳,听不清它们在议论些什么。
站在石头上的中年人两手往下压了压,人们渐渐地静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