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小银河的断流,我们小银村的自然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。但由于环境变化是一个很漫长的渐变过程,所以人们也就在浑浑噩噩中一天天过着庸庸常常的日子。只有偶尔遇见一些奇特的怪事儿,才能激发起亢奋的神经,引起村子里一阵充满好奇和惊恐的骚动。
在我们的小银村,又发生了一件很是奇特的怪事儿。
如果说人戴帽子,谁也不会觉得奇怪。可要是有人对你说,狼的头上戴上了一顶帽子,你肯定会对说这种话的人投去一撇嘲讽的笑,甚至会怀疑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水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,却在我们小银村发生了。需要说明的是,这一只狼头上戴着的,不是棉帽子,也不是皮帽子,而是一口砂锅帽子。对,就是用泥土烧制的那种能够用来烧饭或者当容器用的砂锅。
不过,要想把这一件奇怪的事儿交代清楚,还得从这一年的干旱说起。
这是自小银河断流之后的第五个干旱的年头。这一年的旱象更是少见,连我的爷爷都说,活了这么大的岁数,不仅没有见过,也没有听说过。我的爷爷说,以前也经常遇见过干旱,可再干旱吧,也没有连着六个月都不落一滴雨的。而在这一年,年前一场雪也没有下,就不用说了,就是从大年初一算起,一直到了六月初三,天上也没有飘过一片云彩。这样的大旱是不是有点邪乎?
每天天一亮,人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儿,就是抬头看天。可是,一天和一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,天总是那样的干净,那样的不给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。然而,干旱的天空虽然干净,但不是正常日子里的那种湛蓝,也不是那样的纯净,而是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犹如铁锈般的暗红。又圆又大的太阳,从东山的山峁间慢慢腾腾地升起来,整个山川便都染上了一层铁锈,让人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赤地千里。
地里是什么庄稼也没有了,因为应该收的没有长起来,应该播种的也没有播下种。一块块农田干裂着,板结着,连那平时生命力极强的野草,要想从土里钻出来也变得十分艰难。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,偶尔也会冒出几株野草,甚至会开出几朵淡淡的野花,这就会成为一种景致,给同样干旱的人心里带来一丝丝喜悦。可这稀少的野草野花,如果不适时宜地让那些吃草动物们发现,立即就会连根消失。
山上的树也在干旱中挣扎,除了少数耐得住干旱的树种外,大部分已经在与干旱的抗争中逐渐地显示出颓败迹象。即使是那些耐旱的树种,也只有在有些湿气的夜间支愣起叶子,一旦太阳出来,便会把叶子卷曲起来。在大山里的所有长叶子的草木中,除了枣树和山坡上的酸枣棵子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活力外,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显得枯萎无力。
在这样的天气里,人也活的是无精打采,一点儿也不舒展。一大早起来,就感到嗓子眼干。虽然村子里的人畜饮水十分困难,但水还是能够满足人们喝的。问题是,无论你喝多少水,都无法缓解那由骨头里边生发出来的干渴。只要出了家门,站在那强烈的太阳下边,呼吸进口里的空气便有些粘滞,只有靠着张大嘴才能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。而且,那被阳光充分饱和的空气里,有一股似乎刚被浇灭的炭火的燥烈味儿,让人始终有一种生活在烧砖窖里的感觉。
多半年来,我们村里的主要劳动力就是到黑龙潭里去驮水来吃。最紧张的时候,上边也会派汽车运水来。可上边的汽车也是很有限的,要等好长时间才会来一趟。这倒不是上边对我们小银村不重视,而是缺水的地方太多了,干旱的面积太大了。
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那件狼头上戴砂锅的奇怪事情发生了。
这是这年六月初七的夜晚,蓝灵灵让我见证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。
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狼,在暗淡的星光下,进入了我们小银村的领地。它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,吐着一条长长的舌头,沿着山岭,从太行山的深处走了过来。这只叫不上名字的狼,翻过了一个山头,又一个山头,走起路来有些趔趄,也有些疲惫,但它没有停下来,一边走着,一边寻觅着什么。
当这只有着黄色皮毛的狼来到了黑龙潭时,浑身突然精神起来,昂起了头颅,深深地吸了两下。它有些兴奋,眼睛也亮了起来。在这有着星光和月光的夜色下,它以它那灵敏的嗅觉,感觉到了泉水的存在。这对它来说,是一个绝对再好不过的大事件。它已经好多天没有喝到水了,也没有吃过肉了。哪怕是一只老鼠,它也没有发现。对于一头长期生活在野外的狼来说,没有水喝,比没有肉吃还更加要命。何况,它还是一只母狼,前几天,它刚产下一窝狼崽子,正在远处的狼窝里嗷嗷待哺呢。可是,它连水都没得喝,又怎么能产下哺育狼崽子的奶\水呢?
为了找到水,它已经跑了很多的地方,但都没有找到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口水井,可那井太深了,根本就没有办法喝到嘴里。它想过应该跳下去喝个够,可它也十分清楚,如果真得跳了下去,它是可以喝个痛快,可就再也不能上到井上来了。那就是说,它要是下到了水井里去,那就把它这一辈子的水都喝够了。这可不是一个划算的主意。
它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口水井,继续在这一大片大山里寻找,真是天没有绝狼之路啊,这只饥渴极了的狼没有想到,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山沟里,竟然会有这么清澈的一潭泉水。尽管看不清楚这一潭清水是从哪个泉眼里涌出来的,但只要有水喝就足够了,它又何必知道那泉水的源头呢?
这只叫不上名字的长着一身黄色皮毛的狼,兴奋地跳跃起来,粗重地喘息着,在惨淡的月光下,以比饥肠辘辘时追赶兔子还要快的速度,钻过那长着刺儿的荆棘丛,向那一潭清水逼进。尽管它的脚上长有厚厚的皮垫儿,但它钻过荆棘丛发出的声音,还是出卖了它闯入这片领地的踪迹。
就在这只没有名字的狼就要接近那一潭清水时,从一棵又粗又高的黄连树后,窜出了一只有名字的狼。
蓝灵灵告诉我说,这只虽然也是长着黄毛的狼,由于额头上有一片白,所以它的名字叫白额。
这只叫白额的狼,突然就出现在了那只没有名字的狼面前,拦住了它的去路。
那只没有名字的狼猛得止住了脚步,昂起了头,瞪大了两只凶狠的狼眼,十分气愤地看着叫白额的狼。而叫做白额的狼,当然也绝不会示弱,它将两只前腿支撑着前半身,后半个身子蹲了下来,神色坦然地盯着这只不速之客。它是在礼貌地告诉眼前这只没有名字的狼,这里是我的领地,请你自行走开,不要惹我生气。
那只没有名字的狼,见这个叫白额的狼半蹲下了,心里便有些紧张起来。它知道,面前这只狼的蹲法,是从狗那里学来的。这就说明,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狼,而是一只见过世面的狼。如果要是穿越到人类世界,这只狼可以说是有过留学经历的。它所拥有的知识,已经突破了狼自身的局限,具有了超越野生动物界的视野。对于这样的一个敌手,显然不敢轻举妄动。
这只没有名字的狼虽然没有名字,但没有名字不等于没有阅历。面对这只超越野生动物界视野的狼,它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去参加狼界组织的培训。本来它是要去的,名都报了,可当听说那些组织者都是些爱财不爱才的家伙时,便不肯再为了图那虚名而去浪费时间了。况且,除了高额的学费外,还要拿出一笔不菲的钱财来打通考官的关节。这只没有名字的狼在想,也许当年要是去参加一下狼界的培训,今天面对这个高傲的家伙,也不至于束手无策。它想通过谈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于是,便向叫白额的狼致意,说:“尊敬的白额先生,今天我很冒昧地来到了你的领地,想向你讨口水喝。因为我是一个哺乳期的母狼,正在承担着哺育下一代的神圣任务。我想,你一定能够显示出一个大男狼应有的绅士风度,愉快地答应我的要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