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静和连忙摇了摇头,安慰着戚文说:
“娘,你千万不要这样说。你首先是你自己,其次才是我的母亲,你不能因为生下了我们,就失去自己的人生了。母亲只要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,静和永远都支持母亲!”
曹静和是笑着送戚文上马车的,直到回纥的车队渐渐远去,徒留满地的车辙印,离愁别绪才骤然被放大。她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难过,忽然蹲在地上抱住自己,伤心地痛哭起来:
“可我还是想要娘亲……”
此时,马车里的戚文也忍不住拉开车窗,看着远处只剩下模糊轮廓的汴京城城门,亦是泪流满面。
她能猜到自己走后女儿肯定会哭,会伤心,会难过,可她却不能不走。新汗王也是她抚育长大的,她总要顾及一方。如今是大周皇帝亲自下旨尊她为回纥汗国的太后,回纥就是她的责任和使命。
这条去往西域的路,是她在十多年前就走过的,人这一生,开弓便没有回头箭。她最终还是要向着大西北而去,成为大周西北边境之屏障,与大漠孤烟相守,与中原沃土相望。
……
仲夏之时,大周忽然遴选了四十余名宫女进宫。这日,贺皇后听说曹静和在戚文回去后一直闷闷不乐,便邀她去宫里小聚。
汴京宫虽仿长安宫而建,规模却无法完全复刻,贺皇后领着曹静和来到一座新修建的宫殿前,这宫殿虽小了些,但曹静和一眼便认出了它的原型——这是从前长安宫里的建章宫。
贺皇后领着她走了进去,这里面的一应摆件皆与建章宫一模一样,包括那建在地下的暗阁。
“静和,本宫的兄长如今执掌大周谍报组织,戎狄虽然败退,但是为防有他国觊觎中原沃土,大周仍需秉烛夜行之人。”
“娘娘和皇上是要培养新的细作吗?”
贺皇后笑着点头,抬手打开了暗阁的门,负责教习的女师傅们已经带着两排宫女站好。她们年纪尚轻,稍大些的是原先就在这里的宫女,也不过十来岁,但其余多数都是新选进来的,皆是七八岁的模样。
当年曹静和进宫时,也是这样的年纪。她的目光与那些宫女清澈的眼神在暗阁中碰撞,忽然有一个瞬间,她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。
如今,大周的地下组织也需要新的血液了,百年王朝弦歌不辍之下,总有秉烛夜行者薪火相传。
曹静和走出宫时,已近日落黄昏,一抹夕阳洒在她的肩头,她迎着晚霞望去,回忆忽然席卷上心头。
她也曾和一群小姐妹在宫里度过了难忘的岁月,又在戎狄战火的吞噬下各奔西东。自从细作花名册公之于世以后,贺怀君也多次尝试与各据点联络,但曹静和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来自建章宫的姐妹回家。
还能有消息传回的谍者,终究寥寥。
但曹静和不会放弃,她将会继续打听细作花名册上那些尚未回归的战友,直到这一生走到尽头,直到远方再不会传来故人的消息。
或许有一天,她也能在白发苍苍的年纪与失散多年的战友们重聚建章宫——转身一笑,我们这一段。
(正文完结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