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在宫中四十年,眼里容不得沙子,永巷是个干净地方,你自甘下贱,尽管跑到外面去,莫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,否则,有朝一日东窗事发,整个永巷都要给你们这对狗男女陪葬。”
不再是往日破败不堪的废旧柴房,小鱼搬进了永巷最僻静的角落,仍然是小小的一间屋子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,司设监那些闲人整日无事,得了聂华成的吩咐,一个个上赶着过来献殷勤。房间整洁又亮堂,在高嬷嬷眼中却比勾栏瓦舍还要肮脏十倍,站在门口坚决不肯踏足半步,冷着脸提高嗓门与小鱼训话。
“嬷嬷还是管好自己吧,我可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下贱,是否悔不当初我不知道,反正将来啊,自有我风光无限的时候。”余鹤渊撇撇嘴,和小时候嫌弃饭菜粗陋的表情一模一样,“你们这些人,当奴婢当久了,最会狗眼看人低,万万想不到,我有飞黄腾达的这天吧?老毒妇,平日数你欺负我最多,我还留着你一条命,已经很给你面子啦,我得谢谢你,到底没能杀了我,才让我和聂公公有今天的缘分。”
宫女的声音不同于几年前尖锐,莫名带了四五分沙哑,听得高嬷嬷内心直呼晦气,实在不愿想小鱼昨夜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人所不齿之事。软硬不吃,油盐不进,余鹤渊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,高嬷嬷也无计可施,铁青着面色,恨自己没有早早让这个祸害消失。
炎炎夏日让人大汗淋漓,余鹤渊刚洗过澡,犹自不觉日头暴晒,心安理得地坐着和嬷嬷说话。许久没听到动静,她以为老女人终于认怂,回头却见人还站在那里,眼睛死死盯着自己。今时不同往日,余鹤渊挑挑眉,故意和高嬷嬷针锋相对:“怎么?嫉妒我穿金戴银,而你辛苦了一辈子,也没攒下几件好衣裳?其实说心里话,在永巷这么久,就算是只猫儿狗儿,也该有感情了。不如这样啊,你求求我,我高兴了,就让聂公公做主,给永巷的待遇好些,总不能真让您老人家孤苦伶仃,死得凄惨吧?”
小人得志四个字被余鹤渊诠释得淋漓尽致,高嬷嬷冷眼打量,靠窗放着一座梳妆台,敞开的妆奁盒子里没有几件很值钱的首饰,余鹤渊坐的还是板凳,骄傲神色却好像自己当了贵妇人,两只手一刻不停,要么摆弄几下屉子,翻出钗环弄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,要么翘着兰花指、捏着梳子,将鬓角修了又修。
时辰正值午后,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不偏不倚洒在余鹤渊身上,她满脸的铅粉厚得能反光,嘴唇微微张着,时不时嘟一下,鲜红色的胭脂涂得很浓,看不出漂亮,反而像个妖精。
“哼,人活一口气,人死一场空,我就算暴尸荒野,草席裹身,也好过你不知廉耻,辱没祖宗。”酷暑中站得久了,恶心感不断在高嬷嬷胃里翻涌,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拂袖而去。余鹤渊屋里充斥着浓浓的劣质香膏味道,高嬷嬷后来将衣服换下来,洗了好多遍都去不掉。
永巷的夜漫长,娟子和月季提着风灯,袖中各自藏了一把剪刀,打起十二分精神,轮流领着手脚粗壮的宫女巡夜,生怕再出第二个小鱼,或更糟糕些,太监们看见甜头,会纷纷效仿聂华成,钻进永巷为非作歹。
这种人人自危的日子记不清持续了多久,万幸没有出乱,高嬷嬷悬着的心才放下来。余鹤渊我行我素,嘴脸可恶,行为放荡,不过她也不爱出门,每天就是在自己的屋里咒骂摔打,久而久之,宫女们凡路过皆绕行,倒也相安无事。
聂华成是个虚荣心非常重的人,余鹤渊以他为依靠,生怕自己身上有一丁点儿不足之处,就会失去提督太监的欢心,于是每日除了睡觉躲懒,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如何保养,狐假虎威勒令小宫女们给她打水泡澡,还要学着主子娘娘们,撒花瓣、点香膏、擦清露,只为了等着聂太监摸进她的铺盖时能够满意。聂太监不是男人,却有的是下流手段玩弄她,余鹤渊越是隐忍,换来的越是变本加厉,没有丝毫怜惜可言。
每每事情过了,太监扬长而去,宫女和嬷嬷们从外面路过,无不投来轻视的目光。余鹤渊将自己泡在木桶里,发疯般搓洗着皮肤,试图抹掉那遍布全身的青紫痕迹,却都于事无补,就算擦出血丝,那耻辱的印记依然清晰可见,她只能大热天也穿着立领衣服,将自己严实包裹起来。而当聂华成看见她如此穿戴,顿时勃然大怒,左右开弓打她耳光,认为她看不起自己是太监,才会拼命掩饰做菜户的证据。
“我没有……没有!”余鹤渊捂着脸辩解,脸上的浮肿已经连续很多天消不下去,身子也是新伤叠旧伤,每当小宫女抬水进来,不慎看见一星半点,都会被她大声呵斥,发了疯一样打出去。久而久之,永巷甚至生出谣言,说这间屋子不干净,小鱼被脏东西上身,才会整天疯疯癫癫,不人不鬼。
太监打得过瘾,往往将余鹤渊一把捞起,重重扔在随便什么地方,墙根,床脚,甚至摇摇欲坠的梳妆台上,用蛮力撕开她的衣裳,将她浑身拧出斑痕,掐出血丝。余鹤渊想吐,嘴唇被自己咬出血,顺着嘴角不断流下,还得虚伪谄媚地笑着,撒娇说公公别恼,小鱼儿再也不敢了。
“就说她是个丧门星,万一传出去,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,淫乱宫闱,可足够死几千回了。神仙保佑,还好凤娇是实在人,不会拿着这种事儿去跟主子们告状。”
纸包不住火,被分派出去的宫女凤娇回来探望高嬷嬷,恰好撞见余鹤渊搔首弄姿,口口声声自居“聂夫人”。娟子和月季几乎吓丢了魂,千叮咛,万嘱咐她不要乱传。可流言在一个地方发酵久了,就不可能不外泄,关于聂太监菜户的传闻愈演愈烈,余鹤渊却引以为傲,宁肯打碎牙齿和血吞,也不愿丢了来之不易的徒有其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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