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莲一边伸出双手从朱老头手里接过那块布头,她一边流着泪,她满心都是感激与激动,她使劲向朱老头鞠了一躬,“谢谢您,朱老伯!”吴莲大哭。
“孩子不哭,今儿是你的好日子!听说那个周家人不错,这是你的福气呀!”朱老头一边安慰吴莲,他一边唉声叹息,“唉,这世道,像你们女娃娃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容易呀!至少比在……”朱老头摇摇头,他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今儿虽然是吴莲的喜日子,吴莲身上却没有新衣服,她还是穿着她祖母活着时给她缝的红褂子,红褂子已经小了,袖窝的地方是用灰色布打的补丁;吴莲的裤子两种颜色,从膝盖以上是咖啡色,膝盖一下是补丁摞补丁的绿色,虽说没露着肌肤,却让街坊邻居不忍心多看,这身衣服是吴莲的嫁妆,更是吴莲的嫁衣。
吴莲手里紧紧攥着朱家老头递给她的这块布头,这块布头是吴莲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,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,只有满脸的泪。
朱家老头垂下头,他心里埋怨着自己,“早知道你没有嫁衣,早点给你,早点给你做条完整的裤子,听说那个英子就会做……咳,俺怎么没想到呢?”
“俺知道,她还给俺送了礼物……”吴莲抬起头看看小路对过,她多想看到英子站在叶家的院门口呀,眼前只有风刮着叶家的栅栏门,冷冷清清。也是,叶祖母刚刚过世,英子还要上班,这个时候只有新丽他们在家里,他们又怕自己的后母,他们哪敢在这个时候出门?
半天,朱老头抬起头,他刚要再嘱咐吴莲几句,他的眼角往上一瞭,他看到了吴莲身后的刘香娥,他的嘴角哆嗦了几下,那是他的气愤。刘香娥今儿一身新旗袍,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布料,也算做工精细,紫红相间的花纹,穿在刘香娥身上多了几分姿色,她一头黑发梳的顺溜又油泽,她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水粉,她的一泯一笑透着妩媚妖冶,香气袭人,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出嫁的是她刘香娥。
朱老头想埋怨刘香娥,他张张嘴巴没有吐出半个字,他不停地砸着他的嘴巴,他不停地摇头,他真想絮叨刘香娥几句,他又一想今儿正月十五,是元宵节,又是吴莲的喜日子,算了吧!
新郎家迎娶吴莲的马车停在了柳巷子的路口。刘香娥故作殷勤地扶着吴莲的胳膊,远远看着似乎是她搀扶着吴莲往前走,她嘴里一边絮絮叨叨,她一边哭哭啼啼,她脸上却没有一滴泪,“吴莲呀,以后混好了,回来看看你娘我,不要忘了你娘我呀!”
吴莲点点头,她的脚步很沉,好像有谁拽着她的两条腿,她停下了脚步,她慢慢回头,她想再看看她曾长大的柳巷子。
这个时候柳巷子里也只有老人和孩子,几个老人身子往街口挪了几步,他们默默目送着吴莲,他们就是这样送走了吴莲的祖母,他们今天也是这样目送着吴莲出嫁。
吴莲向柳巷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们点点头,恍惚之间,她似乎看到她祖母就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,祖母在向吴莲微笑,笑得那样慈爱……吴莲想起了她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生活,祖母为了他们兄妹不受他们后母的气,忍气吞声,每天在生与死之间挣扎,每天在刁钻刻薄的刘香娥面前拖着残疾身体卖力做事……祖母真的不容易啊,祖母真的好可怜呀!想到这儿,吴莲心里升起一层悲哀,她情不自禁地嘤嘤哭起来,“祖母,俺走了!”
“你嘴里胡说什么呢,那个老不死的早死了不是吗?”刘香娥满脸气恼,她悄悄地狠狠地拧了吴莲一下,疼的吴莲咧咧嘴。
马车旁边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,他一身黑色绸缎衣服,还有一顶大礼帽扣在他的脸上,遮住了他的眉眼与大鼻子,他嘴角抿着,看着喜庆又憨厚。他看到刘香娥搀扶着吴莲走过来,他急忙往前快走了几步,他一边从刘香娥手里搀扶过吴莲的胳膊,他一边把一包糖递给刘香娥,“娘,您拿去分给邻里邻居吧!”
“好,好!”刘香娥喜乐乐地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那包糖,她先抓起一把塞进她自己的怀里,她又拿出几块分给站在前面的朱老头和其他几个邻居,“呼啦”一群孩子围住了她,她急忙一边退着,一边吆喝,“没有了没有了!”突然刘香娥“扑通”摔在地上,她手里的那包糖散了一地,孩子们你争我抢,很快把那包糖抢的一块也没剩。刘香娥蹲坐在一个水坑里大呼小叫,没有一个人理睬她。
“妹妹!”突然,吴穷的声音从前面小路上飞来,吴穷大踏步地奔向吴莲。
吴莲在马车前犹豫了一下,她抬起头看到了吴穷,“哥哥——”吴莲激动地大哭。
“妹妹,今儿俺回来送送你!”吴穷一边说着一边跑向吴莲。
“哥哥,你去哪儿了?哥哥你去哪儿了?”吴莲看着消失好几天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哥哥,她心里一酸,她嚎啕大哭,吴莲悲哀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柳巷子的人流泪满面。
“妹妹,你,你嫁过去后,好好照顾自己!”吴穷抱着吴莲的头,低低说,“俺很好,俺和朋友在一起,你不要担心,有时间俺再回来看你!”
“哥哥——”吴莲嘴里不断地喊着她的哥哥。
吴穷抬起头,他看着那个穿着新郎服饰的男人问,“您是妹夫吧!”
“嗯,你就是吴莲的哥哥!是俺大舅哥?”那个男人声音爽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