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先生一愣,少顷,他使劲点点头。
”俺舅妈来就不走了吗?”英子心里真的有点小激动,她需要一个大人留在叶家做她的靠山。
“不一定!”宋先生摇摇头,他知道刘缵花是带着工作来的,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叶家,她要在青岛发展爱国的群众。叶小姐牺牲后,面纱厂和罐头厂的工人已经群龙无首,有几个没有经验的同志还没有开展工作就打了退堂鼓,这次把刘缵花从掖县调来,只能说她暂时住在叶家,叶家的生活还是要靠英子一个人承担。
“俺母亲捎信来说俺舅母要来看俺,这么说是真的啦!”英子看着宋先生的眼睛,她知道眼前的这双眼睛不会骗她。
宋先生认真地点点头,又压低声音说:“英子,弟弟妹妹需要你保护,这是俺不让你去送叶祖母的原因之一,其次,你要等着你的舅母,如果有鬼子来,希望你能带着你舅母安全离开这儿!”
英子一下瞪大了眼睛,难道鬼子也知道舅妈要来?
“你知道你舅妈做什么的吧?”
英子使劲点点头,“嗯,俺会保护俺舅妈的,您放心!弟弟妹妹俺也会好好保护的,家里一切宋先生您不要牵挂,只要您把叶祖母送到叶小姐身边就可以啦,您一定念叨一下,让叶小姐好好照顾叶祖母。”
“好!”宋先生点了点头。
叶家祖母出殡了,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登州路一直往北。
英子带着新丽新菊新新跪在叶家院门口外,他们一直目送着叶家祖母的棺柩被徐豪辰赶着马车拉走了,街道上满是看热闹的人,也许是好久没有看到谁家有这么多人送殡?
吴莲也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,她偷偷哭涕,她偷眼看着跪在叶家门口的英子姐弟四人,她的脚步往前挪了一步,她真想去安慰一下英子,再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看看她身旁扭着腰身、揣着手、撇着嘴角的后母,她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吴莲的后母刘香娥正狠狠白愣着一双绿豆眼,撇着血红的嘴角,“没看见你哥哥在那儿吗?你们爹死也没见他披麻戴孝,他这不是给你们吴家眼睛里抹辣椒水吗?”
“哥哥是为了换口饭吃!”吴莲替她哥哥狡辩,她的话在她的嗓子眼里转悠。
“他只管他自己吃饱了,他眼里还有俺这个娘吗?”刘香娥一边喋喋不休,她一边梗梗她细瘦的脖子,“我看你爹死了后,他也不认俺这个娘了!”
吴莲沉默,她害怕刘香娥嘴里蛮横无理的话被街坊邻居听到,怪难为情的。
街坊邻居都故意把身体挪开,远离刘香娥。虽然他们不会对刘香娥说什么,他们几乎都很讨厌眼前这个女人,她的丈夫与婆婆刚刚过世,她身上却穿红挂绿,她嘴里蛮有理儿说,“没衣服穿,这都是做姑娘时候的衣服,再不穿就小了!”
这个没衣穿、没饭吃的时候,也没有人过多地埋怨她的穿戴,可是,她三天两头与吴穷吵架,还欺负打骂吴莲,这个女人不仅自私自利还脾气刁钻,她也不看看吴莲给她挣了多少钱?大家都清楚刘香娥把吴莲卖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,卖吴莲的钱她装进了她自己的腰包里,她就不能拿出点儿给吴莲和吴穷改善改善伙食?也不至于吴穷去饭店后院捡人家吃剩的骨头渣子。唉,这个坏女人,心胸狭隘,心里只有她自己;心机太重,总是处心积虑算计别人;说话灼灼逼人,得理不饶人;更看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,今儿看着叶家凄惨一幕她竟然满脸得意,幸灾乐祸。
太阳慢慢落山而去,一切都静了下去。英子带着新丽新菊新新回了叶家院子,叶家院子里少了叶祖母的身影,似乎少了很多东西,听不到老人的念叨,看不见老人弓着身子的背影。小院安静的可怕,新丽在嘤嘤抽啼,新菊也把头垂在她的胸前,新新饿了,他的肚子在叫,他也不再嚷着要东西吃,似乎他们在这一天一下长大了。
朱家老头送来一暖瓶热水,“孩子们喝口热水暖暖身体,待会到老伯家坐坐,俺让煤球他娘……俺让老太婆做了点荞麦面,待会你们一起去吃!”朱老头知道这个时候叶祖母的棺柩已经出了城,没听到城门口的枪炮声,这说明大家都很顺利,他的二小子朱家瑞也很平安,他自然放心了不少。
“朱老伯,俺们不去了,您回去休息吧!”英子看着满脸憔悴的朱老头,“谢谢您来帮忙!”
“不客气,都是街坊邻居,应该的!”朱老头心里也清楚,是叶家的亲戚救了他的二小子,他觉得,他帮这点忙是小菜一碟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他无法报答叶家恩情,他只能给可怜的孩子们做口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