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!”刘缵花抬起手拢着她的鬓角,“以后俺一定多用脑子,宋先生,您放心吧!您也好好保重!”
目送着宋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,刘缵花关了院门,然后她转身揽着英子瘦小的身体往楼上走,她心里真想表扬表扬英子,因为英子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,有好多日本士兵看到了英子写在烟卷上的字,其中那一些反对侵略战争的士兵放下了武器。
“英子,去洗洗睡吧!明天还要早早去上班!这几天,你在卷烟厂里最好沉默,一问三不知!”
“嗯”英子点点头。
春天的尾巴摇走了冷,却招来了青岛的雾气,这个季节雾气茫茫,浓浓的潮湿穿梭在每个角落里,每个角落里升起一股股发霉的味道,那种臭烘烘的味道乘着风四处飘荡。
英子下班回到叶家时,舅母刘缵花不在,新菊新新已经睡了,客厅里只有新丽一边编织手套,一边等英子,黄丫头卧在她的脚边上。
“新丽,待会俺出去一趟,你把院门关上就去睡觉,不用等俺!”英子一边说一边往楼上窜。
“英子姐,今天还去捡煤渣吗?你还没吃饭呢?”新丽看着英子急匆匆的背影问。
英子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离开了叶家,她的身影直奔登州路。
不远处的街角偶尔传来一声两声的狗吠,惊扰着四周的黑、空气的静,一张看不清颜色的渔网笼罩着大地上的一切,渔网的空隙投下朦朦的、散散的、惨淡的月光。
一个小小身影在啤酒厂附近穿梭,她把手里一张张纸片塞进了日本料理店,塞进了啤酒厂后院墙上的夹缝里。
“什么人?”粗糙的话音里传来了拉枪栓的声音。
在啤酒厂附近巡逻的鬼子发现了英子。
英子撒腿就跑,她没有往柳巷子跑,她怕连累柳巷子的人,更怕连累叶家的人。她的身影没有迟疑地窜进了莲花山南路。
这个时候路上行人稀少的可怜,不清不白的月光被雾水包着,虽不亮堂,也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着急慌忙地往前逃跑,她的身后紧紧追赶着几个持枪核弹的黑影,子弹在她耳边呼啸而过,钻进她头顶上的墙里,溅起沙子眼似的火光。
眼前的莲花巷被夜幕笼罩着,雾气在空气里徘徊,几只燕子从旁边的屋檐下飞了起来,惊恐万状,像一道光蹿过了黑暗,蹿过了莲花巷,英子顾不得仰头看看天空,汗水与恐惧遮住了她的双眼,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,快跑!……“父亲,救救您的英子……孔伯伯在吗?您救俺……舅母您快出来救救俺呀!”英子真的怕了,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害怕,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她已经失去了意识,她只希望眼前有一个洞她就钻进去,可是,身边除了拥挤不堪煤炉和各家各户的粪桶以及一些零零乱乱的劈柴,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。身旁,各家各户的门紧紧闭着,没有一星点动静,即使婴儿的啼哭也听不见了,耳边只有枪声,鬼子没有射中英子,那是他们故意的,他们想抓活的,他们的耳语英子听明白了。
“跟俺来!”巷子拐角处伸出一只手,她使劲拽住了英子的胳膊。
英子一惊,她想看看对方是谁?对方高大的身形特别像舅母,真的是舅母显灵来救她了吗?对方没有给英子思考的时间,她拽着英子左拐右拐蹿进了另一条巷子。
英子的身体多次碰撞到窄窄巷子里放着的煤炉子和劈柴,没有疼,只有迷糊,眼前的人太能跑了,英子就似对方手里的一根木头,无论这根木头碰到哪儿、磕到哪儿、即使碰得头破血流,她依然拽着英子往前跑。
不知跑了多久?她们终于甩掉了鬼子,可以说,不知鬼子被甩到哪儿去了。英子气喘吁吁停下脚步,她的身体已经透支,她“扑通”坐在了地上,汗水泡湿了她的衣服,她只感到头晕目眩,全身无力。
“鬼子为什么追你?你怀里抱着什么?”一个女孩的声音。
英子慢慢抬起头,她的一只手里紧紧抱着那个包袱,她另一只手扶着身边的墙艰难地站起来,她向对方摇摇头,然后,她深深鞠躬,她嘴里没有吐出一个字,似乎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。
“这儿是石桥胡同,俺姓顾,名字顾小敏,你愿不愿意到我家里去坐坐?”
英子摇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