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条死胡同,只有两三米长,两边又都是三米来高的墙,”乌营长摇了摇头说,“这墙也不是别人家砌的,而是客栈这边竖的,目的可能是为了防盗,不让人家爬进来。所以不仅高,墙头还插满了碎玻璃。也不知是庄团长人太胖,跳不上墙,还是因为墙头有碎玻璃扒不住、不敢扒,反正,等到救火队发现,老人家已经不行了……那个女下属,却因为跑到了街这边的窗口呼救,跳下来后,被人用被单接牢了。虽然精赤着身子,春光无限,让大家过了把眼瘾,却好歹拣回一条命。只是全身有多处烧香,并且精神恍惚,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。”
“那庄团长是怎么死的?窒息吗?也就是被烟熏死的?总不至于葬身火海吧?”
“人找到的,身体完整,应该是窒息而死吧。只是死状太过凄惨,比葬身火海还不如……整个人都被蒸熟了!”
“我的天,这么惨啊!”秦时月大惊。
小薯说:“妈呀,那不成了北京烤鸭,或者是新疆、内蒙古烤全羊了!”
“是啊,太惨啦!惨,惨,惨!”乌营长摇着脑袋说。
秦时月听了,也不由得两眼发直。
他想象着当时着火时的情景,还有肥胖的庄厚德爬不上墙壁时的着急与惊恐。凭他的身材和体重,他决计是够不到墙顶的碎玻璃的,要不,即使手指再痛,为了活命,估计他也会扎牢不放的……
他一定是呼救了,可惜没人听见。或者即使有人听到了叫声,也看不到人影,发现不了他的位置,因为火光和烟雾笼罩了一切。后来,随着火势变大,浓烟滚滚,庄团长终因窒息而晕倒在地……
前晚,不就是他绘制城防图的那个晚上?他也是过了夜半才睡的。睡梦中,好像是听到了远处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嘈杂声,只因他绘了半夜图,太困了,所以不想起身……谁能料到,这好好的,却会发生那么大的火灾呢?
半晌,秦时月叹息一声,说:“‘采得百花成蜜后,为谁辛苦为谁忙?’罗隐秀才问得好啊!像庄团长这样的情况,岂不成了一场春梦?一场春雪?春雪如梦也。”
乌营长说:“是啊,秦团,他们庄家兄弟姐妹,这十几年积累了多少财富,不想一场大火过后,‘庄半街’成了“灰半街”。一夜之间,庄家的顶梁柱也当啷倒下……这下,庄家元气大伤,富贵到头了啊!”
是的,“庄三响”成“绝响”。庄家的时代,自然一去不返了。秦时月想。
人啊,都会这样,属于他的时代,都会过去,只是过去的方式不一样罢了——有的默默无闻,有的轰轰烈烈;有的光鲜,有的灰暗。但像庄厚德这样惨烈的,毕竟只是少数。早知如今,何必当初,让人扼腕叹息啊!
所以,这人啊,修得千般好,不如走得好。只是活着的人少有人看透,都在不停地要啊要。等到“绝响”,后悔已迟。
秦时月沉吟一会,问乌营长:“那现在,他人躺在家里吗?你们不去看看?不去为他烧柱香?”
乌营长说:“秦团长,不瞒您说,还真是想过要不要去,但又实在没有理由可以去。”
时月说:“想听听缘由。”
乌营长说:“他庄厚德在世时有权有势有钱,就是没有朋友。他眼睛长额头上呢,只往上面看,哪看得到下面?要是也像您这样关心弟兄们,这会,他们庄家的门槛恐怕就要被踩破啦。”
时月说:“人死为大,毕竟同事一场。”
“同事一场又怎么啦?他又没为公家和团里弟兄们办过一件像样的事。我们知道,那个食堂,还有半溜方便处,还是您来了以后建议他搞起来的。兄弟们的补贴,也是您提出来后,才有了提高……可团里的好处,差不多都被他一个人独占了。团里的钱,不是放在他小姨子的钱庄里,就是放在马有福妻子的客栈里,光每年拿的利息就不好说。他大哥开的客栈,也就是他出事的那地方,里面有美食、麻将、洗浴之类,吃、住、玩一条龙的,光咱保安团上上下下,一年到头吃喝拉撒的,在里面得多少开支?还有其他单位,包括县政府的不少接待,都是他们在做。旁边的布店、土特产店,也是他的,由他弟妹在经营的。庄家还开有石宕、鞭炮厂、棺材店……他们卖出了多少棺材,现在终于能派上一回用场,自家人睡一回了……”
秦时月诧异地说:“原来你们都知道?”
乌营长说:“这秦梦上下,只要有手有脚,肩膀上装个脑袋的,谁不知道?他们庄家还以为能瞒天过海,呔,这可能吗?别以为只有他们‘庄半街’的人聪明,人家都是傻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