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岩……”
“死了。”
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借来的衬衫与裤子,不久前在公审庭上大放光彩的年轻辩护律师坐在探问室的这一端, 隔着透明的高墙钢化玻璃,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太子路海澜。
年轻的辩护律师摘下眼镜, 双手撑在脸上,良久,蓦然起身一脚踹飞了身后的椅子, 指着玻璃对面的人咆哮:“路海澜!你玩够了没有!?”
玻璃的另一端, 太子身穿囚衣,十指交叉搁在桌面, 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。
这位出了车祸死了老师还坚持跑来给太子做辩护的年轻律师, 壳子里面自然已经换了芯。作为拥有成熟伪人格的高等人工智能,司法部内部系统的防御机制对法兰而言, 跟纸皮做的没两样。他先是让自己这副壳子在程序上获得正当的辩护资格,接着又在公审的资料库中添加进原本不存在的证据提交记录, 好让他精心准备的那位马克多·山恩站上证人席……他忙碌折腾了这么多,一方面是出于愧疚,毕竟事情是他惹出来的, 太子是在替他背锅, 但另一方面,法兰实在是有点担心——他担心路海澜会守着那个该死的所谓游戏规则, 什么也不做任由那些人给他定罪。
事实证明法兰猜对了,路海澜的确什么都没做, 如果不是法兰『插』手, 他的罪名在这次公审中就会被定下来, 而他仍旧什么都不打算做。
——因为他是个局外人。
面对沉默的路海澜,法兰缓缓放下指向对方的手臂,过了片刻,转身去把被他踢到门口的椅子捡回来,摆回原位,坐下。
“……能不能不玩了?”
他问路海澜,声音里带着几丝虚弱,与恳求。他努力组织着措辞,在自己庞大的信息库里搜寻着能够劝服对方的语句,可这注定是徒劳。
“你不能把这当游戏,这不是游戏,太子,你不能让别人拼上『性』命去玩你的游戏,会有很多人因为你的游戏死去,很多很多……这不是下棋,输了还可以把棋子捡回盒子里,再来一局,人死了,就捡不回去了。”
太子看着他,问:“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?”
“你可以结束掉这个游戏。”法兰双手压着桌面,向前探起身,死死盯着路海澜,表情压抑而凝重,“你可以的。”
……又开始了。
“我不能。”路海澜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对法兰这么说,“当然会有人死,这就是变革的代价,我不能去决定未来的方向,那样才是真正的不公平。”
“你这是在逃避,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会是你?而不是别的什么人?时代的拐点必然有被选中的推动者,你既然被选中,就注定要承担这份责任。”
“好吧,照你所说,我是被选中的。”路海澜抬手撑住额头,冲法兰『露』出讥诮的笑容,“那我想我之所以会被选中,是因为上天就需要像我这样的推动者,难道不是吗?”
法兰有好一阵子没说话。
“所以朱岩死了,你也不会改变主意。”他向后靠回椅背,低着头道,“你说得对,我不能让你强行选边站,那样太不公平……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试图说服你,因为你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。”
路海澜听出了这话中的潜台词,皱眉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我不会去破坏你的游戏,也没那个能力。”法兰站起身,将眼镜重新戴回脸上,紧了紧领带,抿起嘴唇看向路海澜。
“抱歉,我一直『逼』着你选,其实是因为我害怕,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,我总觉得你不会选错,跟着你就对了……有一阵子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,没有停滞不变的人格,伪人格也是一样,我经历了法兰温斯特所没有的经历,拥有了法兰温斯特所没有的记忆,我在改变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