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悲痛的时刻。”
不知为何,程长婧觉得这句话在这里说出来极其不合适。
“悲痛的时刻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这怎么可能是个好主意呢?要是几个月前高雅兰能多一些警惕,多一些防范,也许她就不会落入林纾泽的魔掌了。
现在显然是一个应该对邪恶心怀恐惧的时刻,邪恶无处不在。
高念初继续讲话了。
“雅兰,是我的妹妹,是我父母的小女儿,小时候她天真善良,长大以后虽然几段感情总是不顺利,却也过得安稳,偏偏……”
接着,高念初讲起了高雅兰从小到大的故事,中心内容是关于失去、友谊和家庭。虽然她把高雅兰的“离世”描述为“英年早逝”,但是却丝毫没有提及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周里,她所遭受的暴力和恐惧。
程长婧很快就不再听高念初的流水账念白了。就在这时,她想起了高雅兰自杀遗书中的话。
“这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程长婧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内疚在心中蔓延,越来越强烈,几乎让她无法呼吸。她真的很想冲到房间最前面,把高念初推到一边,向众人坦白这一切都是她的错,是她辜负了高雅兰,辜负了所有爱高雅兰的人,也辜负了自己。
程长婧努力克制住想要坦白的冲动,但是她内心的不安却愈发清晰强烈。首先是殡仪馆那些砖块、可笑的白色柱子以及淡色的壁纸;接着是棺材里高雅兰那张毫无生气、如同蜡像般的面容;而现在,眼前的高念初像个玩具,像个微型的机器人一样,一边做着手势,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,听众们则随着他的话语不停地点头,表情是同样的忧伤。
程长婧突然意识到,这里的一切就像一个楚门的世界。
而高雅兰躺在棺材里的样子,仿佛不是一具真实的尸体,而是一个在假装举行的葬礼中的假人。
恐惧如潮水般向程长婧袭来,那两个凶手可能已经死去的林纾泽,以及杀害许慧和其他人的凶手,在她的脑海中重叠在了一起。尽管这种联想毫无根据且不合常理,但是她无法将他们区分开来。在她看来,他们就是同一个人。
这场精心安排的葬礼,似乎是那个恶魔的最后一步。这似乎在宣告,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,更多这样的葬礼接踵而至。
她坐在那里,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悄悄走进来,坐在了后排的另一端。她微微转头,想看看是谁在葬礼进行到一半时才来,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随意的男人,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,遮住了眼睛。她的心跳加速。这个男人看起来高大强壮,侧脸的眉峰,让程长婧越看越眼熟。他的表情冷峻,牙关紧咬,程长婧觉得他脸上带着一丝愧疚。
难道他真的是没被炸死的林纾泽?
程长婧意识到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,她努力放慢呼吸,直到头脑清醒一些。她强忍着没有跳起来逮捕这个迟到的人,很显然葬礼就要结束了,她不能破坏葬礼,也不能惊扰高雅兰安息的亡魂,她只能等待。
可要是他不是林纾泽呢?
然而,让她惊讶的是,他突然站起身,悄悄地离开了房间。
难道他发现她了?
程长婧立刻跳起来,跟在他后面,她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突然举动,许多人都转过头来,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她小跑着穿过殡仪馆的走廊,朝前门走去,当她猛地推开前门时,看到那个男人正沿着城市的人行道快步离去,她毫不犹豫地就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