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儿之乐,无非天为屋盖,地为床榻,山石可触,溪流可掬,有虫蜢可擒戏,有蝶蛾可逐玩,耳畔有莺啼鹃叫,脚边有光影漂移。夹在一群小儿当中,我自然是玩得不亦乐乎。也不知是为何,或许是为了一只彩蝶,或许是为了几声鸟鸣,我不知不觉沿着营寨边的山溪向上流走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。回身看时,不但身后没有半个伙伴,就是方才的谷地竟也已看不着了。”
“夫人幼时,甚是顽皮。”谢泊渔也起了童心,忍不住笑着插嘴。
韦甸芳却并不理会,接着道:
“忽然间听得一声低鸣,如同野犬喉中之声。我突然就惊得呆住了。只见一条灰毛恶狼立于溪涧对面,两只怒目泛着白光,满嘴獠牙呲出唇外。身形甚是巨大。我自然第一反应,就是哭了出来。不哭不打紧。我这一哭,那巨狼就立刻一个纵身飞扑了过来。说时迟那时快,就在我浑身一哆嗦,闭眼等死之时,巨狼却从空中掉了下来,头颅枕在溪岸,尻尾耷在水里。”
“甚是惊险,后来如何?”谢泊渔不禁替这小姑娘担忧起来。
韦甸芳看着夫君的样子,忍不住想笑,但立刻又忍住了笑意,继续道:
“一支箭正插在狼的耳中。箭头从左耳穿出,箭羽则几乎贯入右耳……”
“这是何人救了你,膂力如此之大,听闻狼头甚是坚硬,此人竟能以箭支贯穿其头,怎一个狠准了得!”谢泊渔叹道。
韦甸芳看到夫君听得兴味渐浓,自己也更有了讲的兴致:
“我接着听到的是一声沉沉的喘息,仿佛如释重负一般。待我定睛看时,只见溪边一块巨石之后紧紧靠着一个衣衫破碎、满身血痕的青年男子。那男子的脸像蜡一样白,比我见过的最白的人还要白,他一定白过了这世间所有的女子。而他身上破碎的长袍则像苍苔一样绿,或者,更应该称之为鸦青色才对。这般颜色,衬着腰间的苍黑皮带,以及那白得如蜡的脸和白的如蜡的脖子白的如蜡的手,忽然间平添了许多神秘之气。我望向他,并未被他脸上的血污所吓着。只见他放下手里的黑色长弓,一边倚坐在地上,一边冲我微微笑了笑。这样的笑仿若一个问好。”
“问好?”谢泊渔满脸狐疑之色,问道,“他向你问好?”
“不是。”韦甸芳笑了笑,“是我向他问好。”
韦甸芳接着道:
“我往前小迈一步,问道:‘嘿,你是何方人士?为何在这里打猎?’其实我明白他并非在打猎,但是我想不出还能问点别的什么话。那蜡白的男子望了望我,并未开口。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根开着白花的野草。看他的样子,定是走不动了。那一身的伤,一定是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。或许是和人,或许是和刚死掉的巨狼,又或者是更多的狼——他在树林里杀了所有的狼,但是也受了极重的伤,此时,这只巨狼窜了出来,他再无气力抵抗,便逃至溪边,狼见他手中紧握武器,不敢贸然攻击,这时我正好来到此处,狼便转换了攻击目标,决意先吃掉手无寸铁的小姑娘,随后再慢慢折磨那个受伤的蜡白男人。”
“这些你并未亲眼看到,那人也未开口告诉你。”谢泊渔笑着摇了摇头。原来他的夫人还是个颇有想象力的人,居然可以自行补漏残缺的部分,不在衙门里当个差简直可惜了。
“夫君你先莫笑。”韦甸芳说道,“故事总要自圆其说,即使我不曾亲眼见到他与狼群搏斗之场面,但是看他满身的血痕,和溪边的死狼,也能想出其中缘故。”
“也或许正如夫人所料。”谢泊渔笑了笑,“后来如何了呢?”
欲知后事,且看下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