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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相见恨晚

杨洪听罢叹道:“老弟此言实在过誉了。杨某自认还算磊落,却也常被江湖同道误会,一时声名狼藉也是有的。”

东方明道:“古人云‘尧不千钟,无以建太平。孔非百觚,无以堪上圣。’杨兄饮啖兼人,自然也在非凡之列。非凡之人被时人诟笑乃是常有之事,然则真丈夫自会留名千古!”

杨洪汗颜道:“杨某岂敢与圣人相比,岂非太不自量力?不过一介酒囊饭袋尔!”言罢二人又对饮三碗,杨洪见东方明略无半分酒意,不由赞道:“倒是老弟不懂武功却有如此海量,才真令人折服。”

东方明谦辞道:“岂敢,岂敢!”。须臾却道:“只是杨兄所言未免有失于偏颇。依小弟所见,人之酒力所赖天资禀赋、胸襟气魄,亦得益于素日贪杯长饮,岂可以习不习武一概而论之?杨兄不见汉之刘伯伦,唐之李太白么?此二人诗酒风流,豪饮无量,堪称一代‘酒仙’。”

杨洪大笑道:“老弟有所不知,练武之人常年精修内力,懂得如何将酒劲疏散于四体百骸。故而习武者比常人更胜酒力。刘伶乃魏晋侠隐,曾任参军,常与嵇康等争论行气强身之道。李白师从剑圣裴旻,尚义任侠,自然也颇通内功。就连老弟口中一饮百觚的孔夫子也是力大善射,武艺超群那!”

东方明于江湖武学上全然不懂,自己这些见识大多源自书中,当下他听了杨洪这类“江湖言论”虽是疑信参半,倒也颇觉新鲜有趣。且听杨洪又说道:“刘伶生性闲散,纵酒避世,平生倒也逍遥快活。可惜李白胸怀大志却生不逢时,唯能寄情诗酒,落个‘诗仙’之名罢了……”话到此处,他忽而愧色道:“说起酒杨某实在惭愧,渔家过活本就艰难,我竟还教老弟请客,真是过意不去。方才那酒保有眼无珠,我这把刀名叫‘飞廉’,你拿它去城中转上一遭,定能换取个好价钱。”

东方明却将宝刀放至他面前,推辞道:“君子怎好夺人之美,小弟原本就未打算要杨兄这把宝刀,现在物归原主。”杨洪忙将宝刀又推向东方明,朗然道:“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难道老弟当了君子,反要让为兄做小人不成?”

东方明哪里肯受,因又辞道:“这宝刀若被我拿来砍树劈柴岂非太过大器小用了?况兄有所不知,如今一些商贾员外专门结交山人清客,攀比成风。他们不但修园筑亭、奢侈饮食,还要附庸风雅。武陵城中便有一大户命下人在池中养鱼,且非江中新鲈不可,对外名曰“忆鲈”。自己却假扮渔翁充作隐士在家中垂钓。小弟藉此卖他鱼秧,授他渔钓之法,每次可得数十两银子。因此也不需用杨兄的宝刀去换钱使。”

杨洪见他固辞不受,只好收回宝刀,拱手揖道:“老弟既执意如此,此刀我权且收回,便算我欠老弟你一份人情。他日若有差遣,杨某但凭驱使。”说罢却忍不住笑道:“只是听老弟方才说道那位商贾大户,想不到这世间竟有这等迂腐可笑之人?”

东方明嗟叹道:“唉!慢说这些财主员外,当朝为官者又有多少人忧国忧民呢?”又端起酒杯与杨洪敬了几碗。

却听杨洪说道:“为今天下既安,但朝廷新立未稳,四方争斗不歇,蒙古人虎视眈眈贼心不死,就连武林中也是血雨腥风。看来这百姓要想过上安生日子,恐怕还有待时日。”

东方明碍于自己身世,往时定然不与人谈论时政,但此刻他与杨洪一见如故,又觉他颇有见识,捺不住心头一热,便要一问:“不知在杨兄眼里,当今圣上是何等人物?”

杨洪被他突然这么一问,略微一顿,毫不避讳道:“当今皇帝还算有些雄才伟略。只是行事太过阴损毒辣,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赶尽杀绝。论其奸诈之处,即使与三国时曹操相比,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!”

东方明听他对自己的仇人朱棣有褒有贬,心中不免顿生不悦,继续试问道:“那杨兄以为前代神宗皇帝又是何等人物?”

杨洪之前见他如此关心政事,只觉得这个渔夫颇有见地,定然平日饱读诗书。可建文皇帝的庙号鲜有人知,他却又从何而知呢?便在此刻,心中不免对东方明身份起疑,遂有意说道:“小皇帝嘛,虽有一片赤诚却少不更事,身边围绕的净是一群无用之臣。齐泰、黄子澄之辈坐而论道、少谋寡断,不过一介书生而已。方孝孺虽有识见却生性愚直。后任的李景隆更是个纸上谈兵、贪生畏死之徒。我大明将士们本应守土戍边死于疆场,却白白死在了小皇帝夺权争斗之下,实在教人痛心!”

东方明听罢这一番话怒形于色,猛然怕案而起。正在这时,远处一桌忽有一人叫道:“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!一个乱臣,一个贼子,反倒在这里论起朝政!不怕我抓你们去见官么?”<!-115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