庞爰顿了顿,疲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狠辣的狰狞:“记住小子,如果你有幸能够活下来,就一定要记住老夫说的这句话,赌命,在任何时候都只有一次机会。”
利鸢却迎着阳光笑了,表情坦然道:“大将军,但是某敢说,你有两次机会。”
就在庞爰不解的时候,利鸢却将他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之后,披在自己的身上,在他起身之前,对庞爰道:“大将军,利鸢的这条命是将军给的,今日,某将这条命还给将军。”
“你这是何苦?”
利鸢根本就听不到庞爰的自语,在他披上大氅那一刻,猩红色的大氅如同黑夜里的明月,照亮了在绝望之中的赵军。
他高呼:“杀敌立功就在今日!”
就带着士卒冲了上去。庞爰的亲卫看到这一幕,发愣了一会儿,他们不知道是否应该跟着一起冲上去,但是庞爰却根本就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,大吼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,一起冲!”
战斗在半山腰进入了白热化,谁也没有想到,赵军在局部还有反攻的能力。就连卫军的将领都有些不解,他们难道迎着滚木擂石冲杀,岂不是徒劳无功?
被打落的士卒无数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即便是这样,还有赵军活了下来,迎着箭矢和滚木冲了上去。看到近在咫尺的赵军,仲叔牙额头冷汗涔涔的往外冒,无奈之下,只能命令自己的士卒:“杀,将赵人赶下谷底。”
咻——
的一箭,利鸢的身体猛然的停顿了一下,这一刻,就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,他试图继续往前冲,却双腿软倒在地,眼前一片灰蒙蒙的阴影,他知道自己胸口中箭了,而且还是致命的伤势,生命从躯干中开始流失,他躺在山坡上,看着灰蒙蒙的天空,还有那冷淡的阳光,心中却没有了遗憾。
他累了,从军的人在军营中感觉不到,可真当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,他感觉到了疲倦。
庞爰在后面看到利鸢倒下的那一刻,攥拳狠狠的砸在了地上,痛惜道;“利鸢!”
他应该知道,如果利鸢不替代他去带兵冲杀的话,那个倒地的人很可能是他,而不会是利鸢。庞爰原以为,自己在战场搏杀了几十年,对于生死已经看淡了,可当利鸢如同破布一般悄无声息的倒下的那一刻,他的心头还是痛的让他佝偻起来。
利鸢,一个不起眼的中级军官,在赵国边军之中有很多。旅帅而已,几万人的军队,少说也有上百人。而利鸢更是平平无奇之辈,既没有邯郸的大人物赏识,也没有能够在战场上一战而定的勇猛。利鸢是个寻常的属下,他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不会想到军中有这么一个人。可见,利鸢多么不被他赏识的倒霉蛋,却在生死之间,愿意跳出来替他去死。这一刻,他似乎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,那时候他应该刚刚从军,满脑子就是建功立业,同时也认为每一个人的生死都很重要。睡在一个军营之中,甚至一个营房之内的都是袍泽,是兄弟,他们都很重要。
可是随着一次次战斗的结束,一个个袍泽的战死,他的心也似乎冷漠了,不再有悲伤,反而会在每人的时候发泄似的怒骂一句:“死鬼!”然后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。
经历多了,就算是生死离别,人也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麻木不仁。
庞爰心中感慨:“或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战,我不应该给自己留下遗憾。”
想到这些,庞爰对身后的禁卫大吼道:“竖帅旗,我为锋矢,不死不休!”
“大将军,帅旗一旦竖起,你会成为众矢之的!”
亲卫说什么也不敢这么做,要是在山谷里相对平缓的区域,部下不会反对。因为帅旗在一定程度上,表现的不是主帅的命令,而是一种态度,战争在继续,所有人都在军法的控制之下。同时帅旗还有一个作用,聚集士卒。
可是如今的庞爰在半山坡,对面居高临下的就是卫军。
一旦帅旗竖起来之后,赵军自然会朝着帅旗的方向赶来,投入到战斗之中。但同时,庞爰面临的压力就大了。卫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军在眼皮子底下聚兵,必然会猛攻。一旦有闪失,赵军自然士气受阻,这股气一旦泄去,全军四万将士恐怕都幸免于难。
“遵军令,竖起帅旗,聚兵猛攻,胜负就在千钧一发之间,还愣着干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