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亲的事情过后,贾宝玉几乎每日都要去牟尼院坐而论道。
说实话,若那口灿莲花的不是妙玉,而是个丑怪的老尼姑,又或者干脆就是个大和尚,宝玉多半未必会如此执迷。
但妙玉非但是人间绝色,还是位佛法精深学识渊博的人间绝色,且她原本只是以清冷高傲著称,如今却别添三分异彩,堪称是又冷又欲。
宝玉虽未必存了亵渎之心,却先天的想要与之亲近。
况在怡红院里每每睹物思人,一些丫鬟婆子的态度也远不如从前,两厢一对比,就更让贾宝玉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了。
不过明明让他乐不思蜀的是牟尼院,他却天真的将之扩大到了整个宗教界,对跳出红尘不在三界的向往与日俱增。
这天傍晚,他骑着马意犹未尽的回到家中,却正撞见探春的马车先一步进了角门。
宝玉下意识勒住缰绳,然后将马交给门房牵着,自己做贼似的探头往里张望,果不其然看到袭人跟着探春下了车。
奇怪的是,袭人并未侍奉左右,而是缀在了探春和一众丫鬟后面,步履间颇有些艰难。
里面帮着卸车的奴仆,见三姑娘带着人去的远了,便好奇的探问:“三姑娘这是去哪儿了,怎么一出门就是一整天?”
“还能去哪儿?去紫金街看房子了呗!”
车夫牵着缰绳笑道:“焦大爷新置办的婚房,本来是想买大一点的,但总不好越过史大姑娘去,所以也买了个两进的院落,今儿请三姑娘去,就是想让她看看该怎么修缮一新。”
又有人问:“那袭人又是怎么回事,怎么一副不合群的样子?”
“这我就不清楚了,好像是焦大爷单独喊了她去,在屋里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。”
车夫嘴里说是不清楚,但那挤眉弄眼的,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暧昧。
先前发问那人见状,又摇头晃脑的感叹:“要我说这袭人也算是有本事,先前把二爷哄的什么似的,现如今又攀上了焦大爷的高枝儿,以后……二爷?!”
那人正说着,忽然瞧见门洞里宝玉正两眼发直的望着这边儿,直吓的尖叫一声面无人色——虽说宝玉最近待遇大大下降,但那也不是几个奴仆能随意议论的。
这一声尖叫,倒把贾宝玉给惊醒了,他趋前两步扫视众人,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,又咬牙道:“是我特意拜托焦大哥,请他对袭人高看一眼的!”
说完这话,他心中的郁郁顿时消弭了不少,这或许就是‘放下’和‘成全’的力量吧。
宝玉再次扫视众人一番,然后背着手径自往大观园行去。
沿途他都在犹豫,要不要寻宝姐姐,当面问清楚她真正向往的是什么,可又担心宝姐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,自己承受不来。
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回到了怡红院里,刚进门就听麝月道:“二爷,方才有人特意给您传消息,说是甄家的甄宝玉已经被押送到京城了,如今正在大理寺天牢候审。”
宝玉听了,当即抬手拍着脑门道:“该死、该死,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!”
当初离开金陵时,他特意去探视了甄宝玉,待得知甄宝玉即将解送京城,当场许诺到了京城一定竭尽所能的照应甄宝玉,偏回京之后他先是遭到了打击,然后又痴迷道理禅机无法自拔,早把甄宝玉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。
如今骤闻甄宝玉已经进京,贾宝玉又悔又愧,恨不能立刻就去天牢探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