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，张新健独自吃力地拖着一大包废丝从车间出来，又累，脚又痛，又胸闷。他把废丝拖到院墙边，就顺势躺在废丝包上面。

马路对面的富乐宫，一到四楼灯火通明，此起彼伏的音乐声不知从哪层楼传出来的。

张新健躺在废丝包上面，眼望着“富乐宫夜总会”那几个巨大的霓虹灯大字，一边喘着气，一边无神地惆怅。

这时，突然想起了警笛声。三辆警车呼啸而来，停在富乐宫门前。十几名警察匆匆进去了。接着，陆续的，富乐宫的灯光从四楼到一楼陆续关了，整个“城堡”一片黑暗。从那个大开的旋转门里，许多男人和女孩鱼贯而出，有的结伴乘车走了，有的各自骑车四散。

这一切，也不过是发生在二十分钟时间内。喧哗的富乐宫广场上，就只有路灯的霓虹灯在互相映照。

张新健从废丝包上爬起身，匆忙地走回嘈杂污浊的车间里。

留下外面都市的夜，就像一个巫女，在粉红的路灯下，招摇着自己，引诱着人向她走去，引诱着人想入非非。

白天进行的一场争斗和陷阱，夜间都在实施或庆功。无数袒胸露背的年轻女人涂着血红的唇，猎获着寻猎的男人。

第二天，工作了三个月的新工人开会，郑红试用期结束，转为正式员工。转正式职工的，都发了工作服，还发了香脂，毛巾，还有食堂用的统一饭盆。工人们戏称发饭盆是发“铁饭碗”。

郑红拿到这些东西觉得很意外，也很兴奋。张新健问妻子：

“拿到这些意外的福利，你心里有啥感觉？”

郑红说：

“那还用说，高兴呗。觉得厂子好呗。”

张新健用教训的口吻说：

“以前在养鸡场，每一次我要给饲养员发东西，你都和我吵架。现在领到别人发的东西，你终于能明白为什么要发东西了吧？如果再让你当老板娘，你还会反对我发东西吗？”

郑红点头承认：

“其实你以前有挺多的做法都是对的。那时候我不懂，现在懂了，也晚了。”

张新健发的工资最少。而且，他没有转正。因为他的实际操作速度太慢，考核不合格。

张新健心里当然觉得不平。自己性子慢，做这个体力活是有可能不如别人，但是，自己三个月换了三个班，怎么能做得好？每个工种都还没等熟练呢，就又换地方了。

晚上又是夜班。张新健一到班上，就看到工人们在议论着什么事，好像是大事。

他凑近前一听还真是大事:昨晚上，富乐宫夜总会里，有个女孩被几个男的杀了，现在还查不出那个女孩是哪里的人。

张新健马上想到了昨晚上看到的警车，看到的富乐宫忽然之间关灯停业。

他马上从车间后门跑出去看，富乐宫夜总会广场上，依然灯火辉煌，男男女女进进出出。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张新健泪水夺眶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