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之声后，脚步声慢慢移动到书桌附近，然后响起椅子移动的声音。

估算了一下时间，谢志悄悄抬起身子，透过屏风底座与屏风之间的小小缝隙悄悄观察于百户。未曾想，他却与于百户对上了眼神。

那于百户正坐在椅子上，偏着头揉捏自己的额角。视线所至，正是谢志躲藏之处。

骤然见到屏风缝隙之下的眼睛，于百户瞬间汗毛炸立。训练有素，已成本能。他想也不想，一纵身就从书案之上跃过，干净利落的一翻身，便抢到门口衣架附近。按鞘抽刀、借势转身、蹬地后跃、抖手斜削。他这几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，充满美感，但仍旧被谢志抓住了衣襟。

谢志跟于百户对上眼神的瞬间，就心中暗骂，直起身体想要前扑，左腿却是微微一麻，所以等他扑到桌边的时候，已经碰不到对方。他立刻绕开条案，紧紧追击，以求一击奏效。如果时间拖得太久，不但与他的计划不符，搞不好还会玩脱，直接丧命。

大跨几步，跟到门边，因于百户抽出绣春刀并回身削来时，略停了一瞬，所以谢志得以抢到他的身前。虽然看见雪亮刀光及身，但谢志胸中一股悍莽之气勃发，躲都不躲，主动凑上前去，用胸口硬抗一刀。左手抓住了于百户的衣襟，右手对着其胸腹之间着便是一剑。

那瞬间的手感，犹如热刀切油，又似钢针破布，略有阻碍，却一刺而入。

短剑命中后，于百户松刀软软滑倒。谢志也来不及摘下大刀，紧紧拽着于百户的身体踉跄着退回书案边。

“退出去！”谢志将刀架在于百户的脖子上，暂时止住了围上前的锦衣卫——其中就有谢志初来乍到见过的矮胖汉子与长脸汉子。他才有时间低头看：衣服之下的牛皮甲，仅剩下薄薄的一层油皮。心中稍稍庆幸一下，摸索着将第二十五卷经揣入怀中，他歪着头，冷冷看着手中的于百户。

“可......是谢兴？”

于百户年约四十，身量不高，大约一米七出头，体型偏瘦，脸型狭长，目光阴冷。被一刀刺中脏器的他，此时已经是面如金纸、口唇惨白。

“于百户。”谢志面无表情。

“某......乃职责所在，为何上门刺杀某人？”于百户勉强审视了几下眼前少年，喘着说道：“若是......因为沈大匠的事情......你却也杀了赵四，还待如何？若你此时伏法.......某念你父乃是边军英烈，当为你分说。”

“......所以，昨天你确实派人围了赵四家里对吧？”谢志也懒得再学什么古人说话，随口撇嘴嘲讽：“......真是一步三算、处处是坑......前日抓个人，还故意说那番话，抓到我最好......抓不到我也能拖延时间，还能转移仇恨......可惜我既没有回院子，也没去找你忌惮的崔指挥......老子但凡天真一点、迟钝一点，就被埋了。”此时，谢志极其庆幸自己时不时的就会‘心头一动’。

“......”于百户只是回手捂着腰，也不回答。

“......我今日来，就是求个明白、证明清白。”谢志沉默了一下，组织了一下语言，才又微笑着暗示于百户，一面为了拖延时间，一面为了熄灭其搏命之心：“......我说，你听，你看看对还是不对。你某天跟你的千户参加贵人的宴席——是禁中勋贵还是东宫之主？”

“......正是太子殿下。”于百户疼的浑身发抖，额头的汗水已经汩汩成流，却仍旧咬着牙回答——让这小儿知道厉害，求得性命，日后再慢慢炮制。

“说起来，这么猖狂？锦衣卫头子见东宫太子？你别打岔，让我说完——反正我现在也跑不了了，你让外面的人快去请两位大夫来，为你保命。你不是一贯与人为善么？想必，等我被抓起来之后，你也必然会卖人情给我父亲的上官吧？”谢志一脸嘲讽，随口许诺、试探，暂时稳住了外面躁动的锦衣卫跟于百户。

谢志的种种暗示，终于起了作用。于百户沉默了一下，颤巍巍的向门外众人挥了下手。

见于百户不再试图开口，谢志略松了口气。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锦衣卫一拥而上，将自己乱刀砍死。思考了一下，他才继续说道：“你见到了东宫，然后就想献书，想借此飞黄腾达，对吧？所谓三方下注，就是魏忠贤、勋贵、东宫，对吧？”

虽然仍不清楚自己其实身处的正是历史上那一段悬案的前奏，但魏忠贤的大名如雷贯耳，谢志还是知道的。

于百户紧紧闭嘴，也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