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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:错(一)

小酒从来没跟项白说过这个秘密,她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,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,只应该永远藏在她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里,藏的久了,自然就会发霉,腐坏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一个不留神会沿着汩汩的心血流出来,那就是她那个倒霉父亲的死。

她从来不喜欢叫爸爸,就算偶然提起来也是说“我父亲”怎么样,因为她始终觉得那个人配不上“爸爸”这个亲密的词汇。

他是个可怕的人。

从来都是。

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找不到一张属于他的笑脸,提起父亲两个字她能想到的只有暴怒、疯狂,还有那只黑漆漆的柜子。

她甚至有时候都记不清家里的摆设,因为它们总是坏的,今天摆在这里的东西,明天就不见了,或许缺了一个角,或许碎成了齑粉被丢在垃圾桶里,唯独这个柜子,是她父亲亲手用木头做的,很结实,许多年也不坏,小酒童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个柜子里度过的。

因为父亲喜欢喝酒,其实她也好不太清楚他到底喜欢不喜欢喝酒,因为他喝了酒也不见得会开心一些,依然总是皱着眉头,眼神阴骘而冷漠。

他喝了酒就要发酒疯,要拿什么东西出气,有时候是家具,妈妈在的时候,家具就会幸运了。

他似乎对于没有儿子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,经常会在喝酒的时候破口大骂,怪妈妈没有生一个儿子,有时候他也会很可怜,抱头痛哭,哭自己没有为胡家留下香火,哭自己不孝,哭自己命不好。

有时候妈妈看不下去说两句,他就会暴跳如雷。父亲的暴怒总是很讲程序的,因为他是一个条理分明的木匠,打人的时候也是我一样条理分明。

第一步,拎着小酒的胳膊扔进黑柜子里。

第二步,把黑柜子锁上。

第三步,抄起手边的酒瓶子或者板凳。

她在柜子里听到过妈妈的哭声,听到过他的叫骂声,也曾经在柜子的门缝里,亲眼目睹父亲如何把妈妈打到心服口服,用酒瓶砸她的头,把她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打,那个模样让小酒想到电视上打虎的武松,可是武松打的是老虎,他打的是妈妈,小酒有时候会想,不知道武松和父亲打一架,谁更有可能赢。

有很多次,她觉得妈妈可能死了,但是妈妈很坚强,这让她多少有些难过,因为她听说杀人是犯法的,会被警察抓起来。

她想,如果妈妈被打死了,父亲就是杀人犯,就会被警察抓起来。可是妈妈总是坚强的活下来了,带着满身的伤,她有时候会问:“妈妈,你为什么会活下来?”妈妈都会说:“因为妈妈死了,小酒就没有人照顾了。”这又让她很难过,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妈妈,耽误了她的幸福。

“妈妈,我可以和你一起死。”她说,“今天我们学了卖火柴的小女孩,说人死了可以到天堂里……”

“啪!”她吃了妈妈的耳光,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挨妈妈的打,不如爸爸的巴掌痛,但是她总记得,因为她总能记得妈妈红着眼睛说:“谁死了你都要活着!谁死了你都不许死!”

她始终想不通,既然妈妈都不想活着,为什么偏要她活着,后来她想,或许妈妈也是怕自己死了,一个人活着太寂寞。

十一岁的时候,有个社区的主任到他们家说了许多她听不太懂的话,意思大概是说爸爸打人是不对的,说再敢打妈妈就把他交给警察。打哪以后,爸爸消停了一段时间,后来他就带着他们搬家了,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多,黑色的柜子算一个,其实小酒不愿意带着它。

新搬家的地方要比从前的地方破很多,但是小酒多了许多玩伴,其中有一个叫大胜的说他爸也打他妈,但是现在不敢了。小酒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因为我长大了,他打我妈,我就打他,打不赢就两败俱伤,反正他也占不着便宜。”这一点提醒了小酒,可是她试了几次并没有成功,还白赚了好几顿打,其中有一次她被扔到墙上睡着了,睡醒的时候妈妈躺在地上浑身发抖,后来爸爸开着车把她送到附近的卫生所,跟她说:“你不让我买车,现在知道买车有用了,没有车你早特么死了!”妈妈只是淌眼泪,什么也不说,因为她下巴脱臼了,只能流口水,说不出话。

后来小酒曾经问过:“妈妈,你为什么不报警,我记得原来主任说过,他再打你警察会来抓他。”

可是她终究没有报警,她说她怕警察不管还要挨揍,就算是关他几年出来了,她还是要挨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