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他这样的人而言,本是不应如此的。
慢慢地,那笑声愈加的清晰,仿佛这个笑着的人,此时此刻,就站在他的面前。
他一睁眼,便看到了那个身影,缥缈兮如踏雪无痕,窈窕兮若娇花照水,那双眼睛如流云般灵动勾魂,又如泉水般明澈清朗,就像是在这间黑得望不到边的屋子里,点起了一盏明灯。
灯影,暖人心扉。
只是渐渐地,她嘴角漾起的微笑让他觉得全身都僵凝住了,他能感觉得到,那一双软如柔夷的手在他的肩上摩挲,一如白日在城中她伏在自己的背后时,那样说不出的奇妙。
两只手如烟如雾,亦真亦幻,在他周身缭绕,他不觉得发现,在自己不停颤动的喉结与豆粒大的汗珠滚落下之外,有了什么奇怪的变化。
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,都是余毒未清所产生的幻象,可是他,竟有那么的一瞬,竟有那么的一丝,他舍不得睁开眼,破碎了这好梦。
而门外,不速之客的脚步声却让他不得不睁开眼。
他知道,一般人不会来这个地方,而来到这个地方的人,只有一个。
没有敲门声,也没有应呼声,只有一排金针破窗而入划破长空的风声。
屋外的人影已经不在,他来,只是带来了那个人的话。
顾影知道,父亲的身边,一直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,然而这个人,没有名字,没有脸孔,就像是从来不存在于这世间一样,无人知晓,可是他知道,这个人,是存在着的。
他只听命于一人,他的脸,自然也只能被一人看见。
这些年来,他与顾承风之间为数不多的交流,大部分也是靠这个无面人传递的。
金针钉入墙中不足半分,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坠落,在墙上不留一丝痕迹,然而在没人碰触之时却能稳如泰山扎在墙边,再看金针破窗而入的地方,本应至少是个针孔大的小洞,可是不管怎样精细的工匠去寻查,都完全找不到那个小洞所在之处,好像从未有东西经过这里。
这样的点针暗器手法,虚实交错,柔中带刚,是最难练就的,而能练就成的人,一定是个中高手。
金针的排布只为传达一个讯息,在这偌大的饮风阁中,隔墙即是耳,已有太多只能看,不能听的东西,看过后,也同样的不能留下痕迹。
顾影看到这一排金针,就知道,那人已经在等着他了。
那人回来了,他心中一时不知算是欢喜还是忧虑,想见,不敢见,却又不得不见,百般心绪凝结成丝,绕丝成茧,又被一根一根地抽了出来,重新拧成结。
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用手轻抚着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抹朱红,一寸红上那条用青藤枝编织的链条还有些泛着嫩青,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。
而他胸前的那株彼岸花图腾,也像是沉睡下去了一般,静静地印在那里。
毒,已是化去了大半,所以现在仍旧让他心神难定的,便不能再以中毒扰神为借口,而是,而是那不知不觉不早不晚不能不该出现的人。
转眼已是子时,长夜漫漫,顾影一个人,在一间小院的门外徘徊又徘徊,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