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现在可做的就是等着,等待陇右兵变的消息传入上京。
肃柔依旧在内宅安稳度日,这几日不时去看一看稚娘,两个人坐在廊庑底下晒太阳。稚娘让她看自己的肚子,快要足月的孩子在里面翻江倒海,隔着一层皮肉,这里顶起一块,那里又顶起一块,看着真让人觉得惊心。
稚娘说不疼,“就是有些累赘。以前翻墙过院如履平地,何至于接个花瓶就到腰,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了。”
肃柔说再忍忍,“孩子落地就好了。”顿了顿又问她,“你想你那郎子吗?”
稚娘笑道:“怎么能不想呢,可我们这种人已经习惯思念了,从来也不指望长相厮守,只要偶尔见上一面就好。上回王爷去幽州,我不是出门相送了吗,那时恰好见了一面。”
稚娘说不是,“哨户散布在城中各处,开澡堂的、卖杂货的、编草席的,甚至还有寺庙中的沙弥,大多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。那日有个担着担子,从巷子里走过的,不知王妃留意没有,就是那人。”
肃柔茫然摇头,“我只忙着送别王爷,没有留意旁人。”心下也感慨,这上京城中处处有暗涌,自己活在日光之下,看见的也都是表象,没曾想不见天日的地方,还有那么多担负重任,隐姓埋名的人。
稚娘提起自己的丈夫,脸上有幸福的神情,垂首道:“匆匆一面就够了,他知道我在府里不会吃亏,比一直在商队迎来送往强。”
肃柔略沉默了下,轻声道:“等日后我们回了陇右,或者可以想个法子,让他进府里来当差。”
稚娘却说不必,“我若是想他,可以偷着出去见一面,小来向往尤可,万万不敢把人引进府里来。毕竟我还担着王爷妾室的名头呢,倘或闹出什么传闻,不单折损王爷颜面,朝廷也不会放过我。”
这种事上稚娘是绝对清醒的,并不贪图自己痛快,就顾头不顾尾。
肃柔道:“那岂不是要耽误你们很久么?”
稚娘说不耽误,“我有孩子了,这是多大的福气,才能让我在二十岁这年生下自己的骨肉!”
所以最后期盼的,就是盼着这胎能生个男孩,只有生下男孩,母子才不用分开。
不过稚娘的这一胎,好像是个慢性子,一连等了有十来日,也没有要临盆的迹象。这样很好,时间拖得越晚,越能合上收房的日子,原说到时候要对外宣称早产的,如今却在合理的范围内了。
这日寄柔要出发去泉州了,肃柔须得回张府一趟,唯恐自己走后有差池,将付嬷嬷留下看顾稚娘,叮嘱万一有什么消息,一定即刻派人到张宅回禀。一切都安排妥当后,方才带着雀蓝回旧曹门街。
进了岁华园,见人已经来了,新婚的寄柔绾起了头发,很有小妇人的韵致,看见姐姐还是笑得花儿一样,忙来牵了肃柔的手,嘟囔着:“我还以为二姐姐不回来了呢。”
肃柔说哪能呢,“你要出远门,我怎么好不相送。”边说边替她扶了扶髻上的簪子,让在一旁压声问,“一切都顺遂么?”
寄柔红着脸,腼腆地“嗯”了声,“好得不能再好……”然后冲她眨了眨眼。
这可说是姐妹间心照不宣的暗语,经过上回晴柔的惨痛教训后,那个羞于启齿但又十分重要的问题,就被提到台面上来。几乎不用问得多详细,新妇便已经明白了,不遮不掩的一声很好,换来了彼此心领神会的笑。
只是她要出远门,让太夫人甚为不舍,怅然道:“长到这么大,几时离开过爹娘啊,如今一去那么远,真叫人放不下。”
但寄柔自己却很向往,跟着新婚的丈夫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,上京有上京的繁华,远方也有远方的趣致。
她反倒来安慰祖母,蹲在祖母腿边说:“您总说我生了个活泛的性子,我这样的人,一辈子被圈禁在一个地方,时候久了难免觉得无聊。如今有机会出去逛逛,我听郎子说,泉州港口上每日有外邦来的新鲜物件和新鲜的人,比上京有意思多了。再说我不是孤身一人出去,有他护着我呢,祖母只管放心吧!”
她说话的时候,王攀一直含笑看着她,那眼神里满是宠溺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