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撅头蔫头蔫脑地“嗯”了一声,张连翘拖着他走了几步,估摸着里面听不到了,才再次开口。
“婶子的话你别当真,她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,有点小心思,没有坏心肠。”
“阿姊,我知道。”
吴撅头鼓起勇气,抬头说道:“我能不能,能不能姓张?”
张连翘揉揉他的头发:“爹说了等他一回来就为你上籍,娘也同意了,不管你姓什么,都是我阿弟,还记不记得你回来的时候告诉过我,爹是怎么吩咐你的?”
“我是男人,要照顾娘和你。”
吴撅头挺起胸膛,鼻子上挂着一串泡泡,张连翘帮他擦掉,两人一同朝外衙走去,刚刚穿过回廊,便听到了一个极大的声音,像是在教训人。
“这点人够什么使的?夜里,夜里才是关键,旁的不说,绊马索甩上城头,没有人发现砍掉它,失陷就是下一刻的事,城里流言四起,定是奸细混进来,万一他们在城中放火或是出其不意打开城门,后果如何你们心知肚明,交河县死了多少人?胡人人数不多,下手就会更狠,破了城,谁都跑不掉,所有人一块儿死!”
两人悄悄从后堂摸进去,王元骄正说得口干舌燥,想要拿一杯水,一转头就看到了她俩。
既然被看到了,张连翘索性大大方方走进去,果不其然,里头站着一溜官员,包括各坊的坊正乡官和里正,足足有二三十人,其中有一多半都认得她。
“王县丞,是缺人手吗?”
王元骄点点头:“算上狱卒、坊丁可用的人手只有千把人,没有什么经验,若是贼人夜袭,只怕就会溃散。”
来的时候,来瑱拨了一百人与他,算是有经验的军士,本意只是让他护着张家人跑出来,谁想胡人来得太快,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,一下子就给堵城里头了,与其冒险出城还不如据城而守,所以才会显得如此仓促,他敢肯定,不是自己的要求,这城只怕一早就破了。
张连翘走到方才他的位置,看着这些县里的上层人物,毫不怯场地说道。
“你们可能知道,我爹十日前就领人上戍去了,如今生死不知,有他挡在前头,这股胡人必定不会太多,咱们只要坚持数日,救兵一定会到,我虽只是个女子,也想为县里尽一分力,南平乡男少女多,男人去戍守了,女人多少也有把子力气,三百多户人家,至少能出一百女子,巡个夜还是可以的,王县丞,你来分派吧。”
王元骄愕然,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,堂上的众人也是同样的表情,在碛外女子抛头露面都是寻常,做得农活不算什么,男人是戍卒,女子怎么也不会畏惧刀兵,但当真见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,更何况,在王元骄看来,整个天山县最有价值的就是眼前的女子,要不是为了她,鬼才会来到这里,没等他想好怎么劝说,被女子拖着的男孩又开口了。
“乡里的孩子我都认得,也能凑出一百来人,我们可以帮着守城的。”
王元骄反应极快,到嘴的话立刻从劝说变成了鼓励。
“张娘子与小郎君说得好啊,守土非一家一户之事,而是我天山县的公事,南平乡出两百人丁,别的乡、坊也不能落后,这是要紧的关头,每户必须抽一丁,不拘男女老幼都成,拼了咱们的命也要将城守住,把本官的话发下去,与其破了城让胡人杀死,还不如死在城头,本官一定为死者旌表,让全县的百姓为他送葬!”
王元骄拱手朝天,又在最后加上一句,彻底堵死了所有人的退路。
“咱们人手少,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城门,卫县尉,带上人用土石、砖木把城门与某堵了,天黑前做完,成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