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嘉第一次和罗正泽讲话,是在塔里木盆地。 都知道隔壁工地有个行走的荷尔蒙,但和其他人一样,小嘉的目光只聚焦在荷尔蒙本人身上。 至于他身旁那几个同样穿深蓝色工装的同事，她还真没仔细看过。 后来，和林述一的丑闻澄清后，老板大人心血来潮,要请全剧组的人吃火锅，还特意把对门儿的两位工友请来与民同乐。 小嘉才终于看清了罗正泽的脸。 毕竟以前他都是作为荷尔蒙的背景板存在…… 不过虽然看清了，倒也没看多仔细，毕竟他们都很忙的—— “啊,这个毛肚真不错！” “是吧,你也觉得？嫩嫩的，弹爽滑。” “这个雪花肥牛也好好吃,像神户牛肉的口感！” “咦，你吃过神户牛肉？” “倒也没有。”罗正泽实事求是地回答说，“就是因为没吃过,所以好吃的牛肉在我这里统称为神户牛肉。” 小嘉：“噗——” 两人都专心致志吃火锅，视线聚焦在食物上，哪还有空看对方？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肥牛，两人的筷子不约而同伸向它。 小嘉抬头：“？” 罗正泽迟疑两秒，一筷子夹走了那片肥牛。 小嘉：“！！！” 始作俑者当仁不让,三两下在翻滚冒泡的红锅里涮好了它。 小嘉眼睛都开始喷火。 她的肥牛！ 香香嫩嫩有嚼劲,肌理匀称,还吃健康粮食长大的肥牛！ 小嘉缓缓抬头,对罗正泽予以死亡凝视。 同时，她也看清了那张娃娃脸，五官周正，白白净净，眼睛还挺大。 呵呵，眼睛大有什么用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，好歹是来蹭吃蹭喝，居然一点不懂谦让！ 罗正泽抬头对上小嘉的目光，还微微一笑，目光有点不好意思。 不知是火锅熏的，还是和女孩子对视有点害羞，他还脸红了。 小嘉：是该脸红，大老爷们儿抢了人家的肥牛，你羞不羞！ 就在小嘉腹诽了八千遍时，罗正泽筷子一伸，将烫好的肥牛送到她面前，“喏。” 小嘉一愣。 嗯？ 思绪忽然停止，她怔怔地抬起头来，对上那张红红的娃娃脸。 罗正泽挠挠头，说：“只剩一片了，替你烫好了，吃吗？” 小嘉呆呆地望着那片肥牛，后知后觉点头：“喔，好。” 筷子一松，肥牛落在油碟里，肌理匀称，颜色喜人。 沾上一点蒜蓉与香油，卷入口中口感上佳。 小嘉消化掉那片肥牛，再抬头时，发现那张娃娃脸也还挺讨喜。 * 后来是在一楼餐厅里又见面了。 清晨六点，这个点吃早饭尚早，餐厅里没有几个人，倒是自助餐区域的保温箱里都装满了一口未动的食物，新鲜出锅，热气腾腾。 小嘉特意起早，就为了第一时间杀来餐厅。 正拿小熊奶黄包时，一旁忽然出现个人影，有人拿起夹子，和她伸向了同一只奶黄包。 嗯？ 两只夹子都停在空中没有动了。 小嘉诧异地侧过头去，看见一张熟悉的娃娃脸，那人对她露齿一笑，“早。” 她点点头，收回夹子，“早。” 罗正泽：“你也爱吃奶黄包？” 小嘉继续点头：“嗯，大厨的奶黄包做得很好，皮薄馅厚，外面的包子皮松松软软，咬一口，里面的奶黄滚烫甜美，入口即化。” 罗正泽笑了，“而且甜度适中，不像外面的奶黄包，要么甜的腻人，要么又总觉得差了点。” 小嘉眼睛一亮，“嘿，同道之人！” 孔融让梨，礼尚往来嘛。 小嘉让出了那只奶黄包，“喏，你吃！” 罗正泽笑起来，夹起那只小熊包，送入她盘子，“这只给你。” 其实仔细瞧瞧，这只小熊耳朵还缺了一块呢，一点也不完整，但小嘉就是挺开心的，最后还和罗正泽坐在了同一桌，一起吃早饭。 大概是吃货所见略同，两人的餐盘里居然有大部分的食物都是重合的。 话题自然也就来了。 “这里的烧麦有三种口味，我最爱香菇瘦肉味！” “咦，我也是。” “香菇的口感很特别，混合精瘦肉，入口既有嚼劲，又绵软。” “和糯米相得益彰。” “对！” “你也喝青菜粥吗？” “是啊，因为爱吃肉，再配咸蛋瘦肉粥就显得太腻了。” “而且师傅的咸蛋瘦肉粥做的不好，蛋都化了，粥也不够清澈。” “是的是的，颜值很重要！” 两人高高兴兴吃了早餐，最后道别。 罗正泽问：“你总是这么早下楼吃饭吗？” 小嘉点头：“是啊，食物本来就要趁热吃。这里的早餐又是自助餐，如果一直闷在保温箱里，很快就不好吃了。” 罗正泽眼睛一亮，“我也这么说的，但我同事都说我毛病多。” 小嘉义愤填膺与他同仇敌忾：“明明是他们不懂，吃东西本来就要吹毛求疵、精致再精致啊！” 两人站在餐厅门口，一个要往楼上走，去叫老板起床，另一个要去便利店，准备买点日常用品，回屋找程又年上班了。 小嘉都转过身了，又想起什么，回头问他：“要不我们明天也一起约早饭？” 顺便交流一下吃货心得。 嘻嘻。 罗正泽霎时笑起来，娃娃脸红扑扑的，眼睛一眯，像讨人喜欢的新月。 他点头如捣蒜：“好啊，你几点下楼？” 小嘉：“每天六点，准时出现在餐厅！” 罗正泽笑了，“那就六点见！” * 因为各种事情，《乌孙夫人》的拍摄进程被耽误不少，剧组终于开始加班加点地赶拍摄。 小嘉也开始每天陪老板大人一起加班。 心好累。 不能及时吃到餐厅热气腾腾的食物，甚至有时拍完夜场，回到酒店时餐厅都关门了！ 小嘉总觉得没精打采，呜呜，她肯定日渐消瘦了！ 某天夜里，回到酒店已是十一点半。 小嘉可怜巴巴在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，坐在门口的桌椅前吃。 没办法，屋里不透气，要是回去吃，一整晚房间里都会漂浮着泡面的味道，她怕做梦都梦见自己吃一晚上泡面。 好惨，泡椒味的面都卖光了。 老坛酸菜也没有。 她不喜欢红烧牛肉味啊啊啊。 小嘉心酸地吃着面，泪流满面。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：“朱小嘉？” 小嘉吓一跳，面哽在喉咙里，呼哧呼哧咳嗽起来。 那人也吓一跳，赶紧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，递过来：“怎么呛着了？喝水喝水！” 小嘉看清了罗正泽的脸，也没客气，伸手接过水，咕噜咕噜灌下去，终于缓过了劲。 罗正泽自来熟地坐在她对面，“才下班？” 小嘉点头。 “就吃这个？” 小嘉嘴一撇，想哭，继续点头。 “怎么挑了这么难吃的味儿？” 小嘉欲哭无泪：“其他味道都没有了！” 罗正泽问：“你喜欢什么味儿的？” 小嘉不假思索回答说：“泡椒味，老坛酸菜味！” “那你等着。”罗正泽把手里的购物袋往桌上一堆，“替我看着啊。” 然后头也不回奔进了便利店。 五分钟后，他捧着几袋东西回来了。 撕开泡菜袋子，放入小嘉的方便面桶中，“喏，老坛酸菜。” 拧开一小罐野山椒，他拿过小嘉手里的叉子，往桶里放了两只，“泡椒。” 最后是脆皮肠，大功告成，他把面桶往小嘉面前一送，“朱小嘉同学特别定制口味大放送！” 小嘉一愣。 “尝尝看啊。”罗正泽催促她。 “喔。” 小嘉低下头来，拿起叉子，往嘴里送了一口，品了品。 其实怪怪的。 有点一言难尽。 罗正泽献宝似的凑过来，“好吃吗？” 小嘉正想摇头，抬头就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眸，像家里养的小狗，每回她回家，总是满怀期待地迎接她。 于是鬼使神差的，她就点了点头。 那双眼睛更亮了，心满意足眯起来，像两轮弯弯的月牙。 罗正泽笑得很开心。 小嘉看他两眼，嘴角一弯，也低头吃光了怪怪的面。 * 后来电影杀青了，小嘉要和老板一起回北京了，两人还在餐厅正式告别。 “这是我妈妈寄来的腊肠，你吃吃看。”小嘉把袋子递给罗正泽，袋子里还有一只小功率电煮锅，“这个你也放在房间里，煮腊肠，或者煮泡面，一个人嘴馋想吃火锅的时候，也可以用。” 罗正泽很感动：“我会想你的！” 小嘉脸一红：“我也是！” “没有你在，早上的餐厅又只剩下我形单影只。” “别提了。”小嘉泪眼汪汪，“回北京了，吃不到大厨的奶黄包，只能吃我妈妈做的面条。每天早上都是一成不变的味道，也不知道我爸爸怎么吃了这么多年还没跟她离婚……” 罗正泽又哈哈大笑起来。 小嘉也笑了，想了想，说：“等你回北京，我们一起去找好吃的！我知道好多家藏在胡同里的老饭馆呢！” 罗正泽眼睛一亮，立马开始掐指算，“我看看我啥时候放年假啊，一二三……啊，最迟下下个月就能回去呢。” 小嘉：“我等你！” 罗正泽笑弯了眼睛，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 * 临走前，两人互加了微信。 后来隔三差五，会有吃货之间的心得体会、友好交流。 某日。 小嘉：【奶黄包.】 小嘉：粤餐厅的奶黄包，听说是这家的招牌，好多人排队等。 罗正泽：好吃吗？！ 小嘉：感觉也就一般般，不如酒店餐厅的师傅做的。 某日。 罗正泽：【香菇鸡丁.】 小嘉：这是什么？ 罗正泽：大厨发明了新菜谱，今天我试吃过了！ 小嘉：好吃吗【嘴馋.】 罗正泽：相当不错，香菇的香气混合鲜嫩的鸡丁，还有脆脆的花生米辅助，我给五星好评！ 小嘉：吃不到！！！ 小嘉：【哇哇大哭.】 隔了五分钟，罗正泽才回复说：我刚刚去跟大厨聊了聊天。 小嘉：？ 罗正泽：请教他这道菜怎么做，听起来还是挺简单的。 小嘉一愣。 下一秒，新的信息来了。 罗正泽：你也不能专程回塔里木吃个饭，等我回北京了，试一试能不能做出来，能的话就请你吃！ 小嘉心下一动，嘴唇弯起浅浅的弧度。 小嘉：好(_)！ * 盼星星，盼月亮，终于盼来了香菇鸡丁大厨。 罗正泽放年假，回北京了。 在厨房捣鼓了好几天，浪费了一万朵香菇，报废了一只炒锅，还烫出了两只亮晶晶的水泡，终于还是大功告成。 罗正泽给小嘉发信息，邀请她上门做客。 还好程又年不在宿舍住了。 罗正泽走出厨房，看到小嘉那条“二十分钟就到”的消息，再看看自己的房间，忽然愣住。 等等。 这狗一般的生活环境…… 啊啊啊！ 罗大厨完全忽略了自己缺乏收拾的居住环境，此刻才回过神来，立马摘了围裙，风一般地席卷着客厅的所有杂物。 这个，往衣柜里放！ 这个，也往衣柜里放！ 这个这个这个，全部都往衣柜里放！ 等到小嘉来做客时，客厅里看起来还是窗明几净的。 她拎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食材来，卷起衣袖，“我也来帮你！” “怎么还带了东西来？” “总不能白吃你的呀！” 小嘉把袋子打开，嘻嘻笑，“从老板那儿顺来的，不要白不要！” “都是些什么？” 小嘉献宝似的把两盒东西往他面前一送，“当当当当，神户牛肉！” 罗正泽眼睛都瞪大了。 “你不是没吃过吗？我看老板的冰箱里有，就问她能不能带两盒走。”小嘉侧头看见橱柜上还摆着自己送给罗正泽的那只电煮锅，眼睛霎时笑弯了，“诶，你把锅带回来啦？” 罗正泽挠挠头，“也舍不得扔……” 小嘉把锅拿下来，“刚好，那就煮小火锅，烫神户牛肉！” 这一顿，两人和谐地在厨房忙碌着，做出了一桌好菜。 吃的时候也很和谐，吃货们依然在交流这几个月的心得体会。 小嘉还环顾四周，说：“地科院的宿舍环境很不错啊。” 罗正泽：“还行还行。” “没想到你一个大男生自己住，还能把房间收拾得这么好。” 罗正泽谦虚道：“哪里哪里。” “不像我认识的那些臭男生，脏兮兮的。” 罗正泽一本正经说：“我这个人比较爱干净。” 下一秒，他的房间里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。 砰—— 小嘉跳起来，吓一跳，“怎么了？” 罗正泽也惊讶地放下筷子，“我去看看。”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衣柜里堆满奇怪的杂物，直到打开门，小嘉的脑袋也从身后冒出来。 卧室里，衣柜的门不堪重负，终于自己打开了。 从里面涌出的无数杂物堆在地上，有衣物，有插线板，有毯子袜子各类电子设备，还有哑铃瑜伽环…… 刚才的自夸还言犹在耳。 “我这个人比较爱干净。” “比较爱干净。” “爱干净。” 罗正泽：“……” 小嘉：“……” 罗正泽：“……” 小嘉：“……” 下一秒，小嘉哈哈大笑，捧着肚子不能自已。 罗正泽哭唧唧地关上门，面上红得能滴血。 . 什么破衣柜！ 这么不给面子吗！ 明天就把你换掉！换掉！辣鸡衣柜！ * 两人很快成为吃中密友，隔三差五一同出门觅食。 也没有太多别的话题，仅仅吃这一项就足够聊到山崩地裂、海枯石烂。 南锣鼓巷的芝士蜜餐厅。 鼓楼南大街的羊蝎子百年老店。 海淀某学院外的新疆餐厅。 还有朝阳的某家法国西餐厅。 …… 再后来，昭夕开始拍摄《长路》，两人又在珠峰项目组重新碰面。 大家都在一本正经地谈着电影，只有小嘉和罗正泽凑到了一起，窃窃私语。 罗正泽打开背包给她看：“我带了你爱吃的榨菜。” 小嘉偷偷递密封袋给他，“我让我妈给我塑封了腊肠，你藏起来，有空煮着吃。” “我听说这边电都不够用，晚上睡觉很冷，这个你收着。” 小嘉接过，发现罗正泽给了她五大包暖宝宝。 她又悄悄塞了两双厚厚的保暖毛巾袜给他，“这个你带着，晚上睡觉穿着保暖。” 两人相视一笑，抱住那堆东西，默默不说话。 拍摄过程中很艰难，小嘉很能吃苦，但也经常哭。 手上生冻疮了，还破了，好冷好痛好痒。 罗正泽看见她偷偷哭，站在远处不知道说什么，也不敢上前，隔了几天，大家去项目勘测，他却跟着卡车去山下，承担起了后勤采买的职责。 再回来时，已是天黑。 他呼哧呼哧跑到小嘉的窗前，轻轻敲窗。 窗户开了，小嘉探出头来，“你回来了？” 罗正泽递来一管药膏，悄悄说：“我去了集市，当地人都用这个，听说能治冻疮，很快就会好。” 小嘉一愣，再抬头，看见一张红红的脸，和有些不自在，总不和她视线相对的眼。 “谢谢。”她接过药膏，低声说。 罗正泽也笑了，“小事情嘛，反正要下山，顺便而已。” 他没有告诉她，其实后勤采买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药膏可买，他是一个人跑了很远很远的路，才去到好几公里外的地方买这管药。 不过没关系，她的手不痛了就好。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，多走走路，没什么问题。 只是当晚他坐在房间里，揉着发麻的脚，龇牙咧嘴。 视线落在床上，那里有一双小嘉送给他的毛巾袜，罗正泽又笑了笑，拿起袜子穿好，开心地躺平睡觉。 天黑了，天又亮。 红彤彤的日光，皎白的雪山，还有站在不远处对他笑的那个姑娘。 罗正泽想，虽然珠峰的日子苦了点，但是有朱小嘉在，其实也挺不错的。 后来电影杀青了。 再后来，《长路》大获成功，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。 但这些和罗正泽与小嘉都没有太大关系，他们还是常常约在一起吃饭，但更常见的是，小嘉随昭夕一同出差拍戏，罗正泽也去项目上忙东忙西。 一年里常常有七|八个月都见不了面。 直到地科院某位同事的婚礼，同时邀请了罗正泽，和当初《长路》剧组的好战友们。 小嘉一见罗正泽，自然而然就跑过去，两人同坐一桌。 台上众人在起哄，台下两人在吃肉。 台上在撒红包，两人在互相剥虾。 某一刻，新娘背对观众，抛出了捧花。 小嘉正在吃虾，冷不丁瞧见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天而降，下意识伸出手来。 同一时间，罗正泽也因为条件反射，伸手想替小嘉挡一挡天降异物。 于是两只手同时伸出来，一起接住了那捧花。 全场寂静了一秒钟，随即尖叫起来。 两人愣愣地低下头，看清了手里的捧花，都是一惊。 再抬头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不知所措。 有人在起哄。 有人在喊着结婚。 有人在笑。 有人在闹。 小嘉脸红红，不知该说些什么，手一松，下一秒，却被人拉了回去。 罗正泽低头看她，笑着问：“要不，考虑一下？” “考虑什么？” “我。” 娃娃脸通红一片，却还镇定地望着她。 罗正泽拉起她的手，一同握住捧花，低声再说一次：“朱小嘉，考虑一下我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