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悠悠刚满二十岁,就和秦曜领了结婚证。 两个人走出民政局,秦曜高兴地把她一把抱起,肆意甩了一圈,俊朗的眉角眼梢全是笑意。 钟悠悠也忍不住捶了他一下,笑道:“你这下高兴了?” 秦曜何止是高兴,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 这个时候还没有办酒席,两个人先迫不及待地领了结婚证,等到秦曜的爷爷从国外赶来以后,再轰轰地办一场婚礼。 别人都说办婚礼很麻烦,当新娘更麻烦,但是一切都有秦曜着手处理,钟悠悠只需要每天试试婚纱,穿着圣洁的婚纱照照镜子。 整个z市的人无不羡慕,都说她和秦曜是两家豪门的联姻。 有些人以为这只是商业联姻,但只有钟悠悠和秦曜相视一笑,心底清楚,即便两人不是钟家和秦家的人,他们也注定要结婚。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,钟悠悠开始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。 她脑子里老是闪回一些,她以为是原主的记忆。 之前她就觉得很奇怪了,为什么自己的走路方式、笔迹等一切都和原主一模一样。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楚,到底是自己之前的现实世界只是一场梦,自己根本一开始就就存在于这个世界,还是这个世界才是事后穿过来的。 钟悠悠以为自己只是看了一本书,但是事实上,那些关于原主的记忆和情绪,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深刻。 有一天晚上,她居然做到噩梦,梦见自己被钟家人用冷冰冰的态度对待,她还是个小女孩,走进钟家大门,被下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。 她差点喘不过气来,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身边秦曜的胳膊,秦曜立刻就醒了过来,打开了灯,担忧地看着她:“怎么了?又做梦了?” 这几天钟悠悠一直睡不好,秦曜以为她是准备备孕的原因,毕竟年纪轻轻就打算备孕,可能对她的身体不好。 所以秦曜都心疼得不想要孩子了。 但是钟悠悠心里清楚,完全不是因为这个,她没有任何呕吐之类的感觉。 她晚上会做噩梦,完全不是因为这个原因。 钟悠悠脸色有点不太好,秦曜起来给她倒了杯水,扶着她的肩膀,让她慢慢喝下,钟悠悠冷静了一会儿,抹了下额头上的汗,这才缓了口气。 那些梦太真实了,真实到让钟悠悠又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旁边,竟然发现两颗泪来。 怎么回事?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、从来不落泪的人,怎么竟然哭了?梦里实在是太悲伤了吗? 第一次之后,钟悠悠又做了越来越多的梦,好像是过完了整个人生一般。 那些梦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,她偶然会觉得有点窒息了。 一开始,频繁梦到的是钟家人对她的冷漠,以及她在孟诗萱那里吃了憋,而完全没有人帮她说话的场景,让她在梦里都觉得很难过。 但是随着后来,秦曜坚持抱着她睡,她窝在秦曜温暖的怀抱里,安心睡去以后,渐渐的,梦就开始变了。 有的时候,她会梦到她趴在秦曜的肩膀上,秦曜背着她,走过长长的街道,那是晚上,路灯亮着,她和秦曜的影子交叠在一起,影子变长又变短,很安静,天上有星辰,有微风。 她好像还喝了酒,正在呓语,手还拽着秦曜的头发。 秦曜神情温柔又无奈。 这次到了天亮钟悠悠才醒过来,她百思不得其解,这些记忆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? 即便是她看过原文有这些情节,可是原文也没有描述的这么清楚啊,梦实在是太清晰了,自己竟然可以数清楚到底有多少路灯。 钟悠悠觉得匪夷所思,然而接下来这种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。 她开始梦见,秦曜冒着大雨去找她,秦曜开着车疾驰,跑到很远的地方给她买她喜欢吃的早餐。 梦到这些的时候,反而就不再像是噩梦,而像是一场美梦。 醒来的时候,钟悠悠皮肤干燥,眼角眉梢也全都是柔和和笑意,她睁开眼,摸了摸秦曜俊挺的眉弓,笑了笑,放松下来,他还在自己身边。 …… 就在这些梦出现得越来越多的时候,钟悠悠不得不去看了一趟医生,医生却也给不出来什么解释。 之后请了一些比较懂玄学的人来咨询,得到的解释是,有的时候人的一辈子有因必有果,脑海里面会重现上辈子,或者上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,也未必可知。 也就是说,这难道是她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? 钟悠悠对这个解释越来越深信不疑。 她彻底确信自己就是原来的钟悠悠,是始于那天晚上的一个梦。 她梦见,自己的灵魂穿过了监狱,想要拥抱一下靠在冰冷的墙上的秦曜。 那时候秦曜胡子拉碴,却也掩饰不住英俊,只是他穿着囚服,神情冷漠,显得异样憔悴。 钟悠悠心里感到了深刻的后悔的情绪,她明白是自己拖累了秦曜,她想要拥抱秦曜,可是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。 她感到撕心裂肺的难过。 然后她就听到,秦曜在喃喃什么。 秦曜希望她平安喜乐。 分明是灵魂,可是那一刻,钟悠悠的眼泪就掉了下来。 她觉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秦曜这样的人,为自己付出一切,可是自己,却辜负了他一辈子,她忽然愿望强烈地想,倘若有下一辈子,她一定好好对待秦曜,和他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,从此眼里再也不看向其他人,她会对秦曜很好很好,为秦曜做饭,为秦曜生孩子,将他们的孩子们抚养长大。 而就在她脑海里涌现出这些强烈的愿望之后,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渐渐消散,接着,飘荡到了她十分熟悉的环境当中。 那是一所孤儿院,孤儿院的阿姨很好,她在那里平安长大,虽然没有一个特别好的家庭,但是也有朋友,有闺蜜,之后更是靠着勤工俭学,顺利的完成了自己的学业。 虽然因为考前发烧这种意外,并没有考上自己目标中的学校,可是那一世,她也确实如秦曜所愿,活得健康顺遂,平安快乐。 接着,她的灵魂再次游历,一转眼出现在了第一世,还是十七岁的她的身体里。 只不过,由于转世的原因,有关于第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记忆全被抹消,只留下一些残余的情绪,于是,她以为她穿进了一本书。 其实不是,她只是在第三世,继续了前缘。 …… 当钟悠悠完整地回忆起了前三世所发生的事情以后,她抹掉眼角的泪水,心中喟叹,忍不住匆匆从床上爬起来。 此时正是清晨,阳光刚从细碎的树叶间透过来,秦曜起来以后,细心地给她拉上了窗帘,只透进来一点点光。 她赤着脚,连拖鞋也顾不上穿,就慌里慌张的去找秦曜。 秦曜正在厨房准备早餐,高大的背影,系着围裙,显得有几分幼稚可笑。 钟悠悠冲过去,不顾一切,像颗炸弹一样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。 秦曜笑了笑,原本还想调侃钟悠悠两句,怎么结了婚还像少女一样这么不淡定,叫自己受宠若惊,可是随即,他就感觉后背一阵濡湿,好像是钟悠悠哭了。 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,匆匆擦了擦手,回身拥抱住钟悠悠,低头给她擦了擦眼泪:“怎么啦?” “是不是又做噩梦了?”秦曜问道。 “嗯。”钟悠悠擦掉眼泪,依恋地往秦曜怀里钻了钻。 秦曜虽然喜欢她这样子,可是却也不想她总是被噩梦惊扰,于是说:“今天我带你再去医院看看,我们一定要找出为什么一直做梦,老是这样可对睡眠不好。” 钟悠悠扬起脸看他,却道:“不用了,我估计我以后不会再做梦了。” 当前三世的记忆全都涌现以后,她想,以后这些梦大概就能从自己的夜里消失吧。 想到以前和秦曜之间所经历的一切,她就有些伤感,就忍不住像只无尾熊一样攀在秦曜的背上,紧紧抱着秦曜。 她闷闷地说:“你继续做饭,我就想这样抱着你。” 钟悠悠很少这样,秦曜忍不住有些脸红,他继续去给面包抹上黄油,然后挑了钟悠悠喜欢吃的芒果酱。 “对了,昨天你爸给我打电话来了,过两天他六十大寿,问我们要不要一块去一下。” 钟悠悠沉默了,她心情有点复杂,在之前她和钟家一直保持着淡淡的距离和联系,虽然一直不冷不热,但也没有闹得太不可开交。 可是现在,陡然回忆起了这三世的全部经过,说在那一瞬间,陡然爆发出对钟家的恨意,也不是没有的。 可是,他们都已经赎罪了这么久,难不成自己还去报复? 钟悠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,她有些逃避地将脸在秦曜的背上蹭了蹭,说:“六十大寿我们选个礼物送过去就行了,选贵重一点的,我们人可以不去吗?” 秦曜当然意识到了钟悠悠的情绪变化,立刻道:“当然,你想怎样就怎样,不想去六十大寿的话,我们找个借口,以免你为难,就说我们去度蜜月了好不好?” 钟悠悠终于笑了出来,嗔怪道:“我们蜜月几年前早就已经度过了,现在再度一遍,是怎样?你打算离婚再结婚吗?” 秦曜揉了揉她还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,说:“那就度假,你到时候可以把一切锅都推给我,就说我强行要求你去的,为了造小宝宝,想必你父母肯定会理解。” 他在这边替钟悠悠妥帖地寻找着理由,钟悠悠这一时半会儿却陷入自己的情绪里,半点也不想提起那一家人,她喃喃道:“反正我有你就够了。” 无论哪一世,从头到尾就只有秦曜对她好,对她至死不渝。 这句呢喃宛如一句情话,闯进秦曜的心里,秦曜的心弦一下子被拨动,有些面红耳赤。 他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…… 六十大寿这天,钟悠悠和秦曜果然没来,钟父这会儿两鬓都有些斑白了,宴会布置得很盛大,他一直等着,却始终没有等到想等的女儿来,他难免有些失望。 钟玺佑此时已经开始着手继承钟家了,穿着西装,风度翩翩,稳重了许多,不过在提到钟悠悠的事情上面,也难免有几分焦灼。 “我姐怎么还没来?真的不来了吗?之前和我们关系还好不容易拉近了一点呢,怎么这下子又……” 钟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,倒是钟母过来劝慰道:“秦曜公司那么忙,这次好像在国外有业务,悠悠陪他去,也是在所难免嘛,两个年轻人得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,才能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。” “何况,过了六十大寿,又不是没有六十一大寿,明年她再过来不也一样吗?” 钟父听了劝慰,心情这才稍稍好转,又去迎接一些别的客人。 而钟玺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,不过他也猜不透到底是为什么。 但没一会儿,就收到了钟悠悠寄过来的礼物。 打开来,发现是钟悠悠亲手挑选的领带,虽然没那么贵重,但也是品牌设计师专门设计的,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拿给钟父看。 钟父这才像个老小孩一般,笑逐颜开了:“我就知道,悠悠不会这么狠心,我六十大寿,就只发一条短信来,看,她这不是还送来了礼物吗?” 于是赶紧就转身上楼,让钟母给自己把领带换上。 他今天穿了一套褐色的西装,这条黑领带搭配起来,实在是有点不搭,有点难看,但钟父却乐呵呵的,舍不得解开,打算今晚见到一个客人,就说是自己女儿亲自挑选的。 大概是人老了,也越来越容易想东想西,这些年钟悠悠不在他们身边,他们就总是把钟玺佑叫回来,让钟玺佑多陪陪自己和钟母。 而钟玺佑也算是十分有孝心,知道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孩子,所以,直到二十五岁了,都暂时还没有搬出去住。 …… 此时钟悠悠和秦曜正在国外度假。 果然,在研究所工作那么长时间,出来放松一下,对心情极为有好处,当天晚上,在酒店钟悠悠就美美地泡了个澡,睡了一个好觉。 第二天两人在度假区,手牵着手慢悠悠的走。钟悠悠穿着一条小碎花裙,戴着草帽,秦曜也穿着舒适的体恤衫,年轻得像个大男孩。 阳光晴朗,晒在身上非常舒适,还有微微的清风。 钟悠悠又回想起之前在梦里看到的一些场景,忍不住对秦曜提起:“对了,你第一次见到我,是不是在我小时候?” 秦曜猛然一愣,万万没想到,有朝一日钟悠悠会主动提起,难不成钟悠悠记起来了吗? 秦曜赶紧回想自己当天是什么样的情形——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,穿着白衬衣,刚剪过头发,剪得非常短,和大多数学校的少年一样,背着沉重的书包。他和别的天之骄子不一样,并没有从小高高在上,他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非常严苛的。 那时候的他,除了眉目俊朗一点之外,并不显眼。 他突然很担心,当时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笨拙。 “对,当时你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,突然从街角冲出来,一下子冲进了我怀里,差点把我撞了个趔趄,你力气从小就那么大了吗?” “喂。”钟悠悠听他这样说,忍不住笑了出来:“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?” 秦曜想了想,老老实实地承认道:“那一次应该还没有。” 那一刻,只是心里头突然空了一秒,他也不知道那到底叫什么感觉,在那之前,他从来没有情窦初开过,自然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。 “你真煞风景。”钟悠悠不乐意了,狠狠拧了一下秦曜的胳膊:“原来你对我不是一见钟情啊。” 秦曜故意打趣道:“你当时瘦瘦小小的,黑黑的,浑身脏兮兮的,谁会对你一见钟情啊?” 钟悠悠佯做冷脸,从古迹墙壁上跳下来,转身就走。 踏下几层台阶,秦曜大步追了上来,笑着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了起来。 “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?” 他以为,那三次遇见,少年时期的心动,永远都只会埋在自己心里。 因为那个时候的钟悠悠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。 钟悠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在秦曜早就喜欢上自己的时候,自己却…… 自己让他等了何止是十几年,而是三世。 她忽然有点心疼秦曜,微微扬起头,额头抵着秦曜的下巴,伸手摸了摸他俊朗的眉眼。 她决定撒一个谎,让秦曜高兴。 她道:“其实,我当时就注意到你了。” 秦曜果然欣喜若狂,俊脸上爬上一点红晕,咳了一声,假装非常无所谓,漫不经心道:“哦,那当时你感觉我怎么样?” 钟悠悠忍住笑意说:“也就那样吧,抱着摞书,傻不拉叽的,和普通男生没什么区别啊,还要家里的司机接送,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。” 秦曜顿时黯然,郁闷地把钟悠悠抱得更紧,闷闷道:“哦。” 钟悠悠“扑哧”一声又笑了,说:“但是现在,我很喜欢很喜欢你。” 秦曜方才还低落的心情,一下子又拨云见日,变得像天上晴朗的蓝天一样灿烂。 “我也是。”他轻轻吻住钟悠悠的耳垂。 所谓少年一瞬心动,莫过如此,可能钟悠悠永远都不会知道,那一天脏兮兮的她,像兔子一样慌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,也从此就撞进他的心里。 他有时候真的很感激上天,让他终于能够和钟悠悠终成眷属。 然而在他怀里的钟悠悠好心情地眨眨眼。 秦曜不知道的是,或许他该感谢的不是上天,而是他自己,那是他自己为他和钟悠悠求来的缘分。 而现在,时间还长,足够白头到老。 作者有话要说:番外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