妮娜来到了甲板上,向着高空举起右手——炽烈的火焰骤然从她掌心爆发,化作足以穿透浓雾的弧光,这道阳光在失乡号上空闪烁,向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赴死者们传达着问候与致敬。
海歌号看到了吗?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们此刻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?他们是在赴死的路上,还是正在返航途中?在灯火闪烁、两道时间线交错的这短暂一刻,他们是否理解了自己的命运?
时间交汇的窗口期渐渐结束,那艘船的身影开始迅速变得暗淡、模糊,并再次抽象成为凌乱的线条和阴影,它如短暂浮出水面,又再度渐渐沉入那无尽黑暗的“深海”中。
驾驶台上,异常077佝偻干瘪的身躯仿佛在风中微微颤抖,他死死抓着失乡号的舵轮,一直注视着海歌号的方向,有那么一瞬间,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,但所有话语又消散在他破碎萎缩的喉咙中。
而后他抬起手,想向自己曾服役过的那艘船和他曾经的同僚们致敬——这些天里他已经重新学会了那个行礼的手势,是凡娜教给他的,只需要将手在胸口划出海浪起伏的轨迹,代表风暴的庇护,以及祈盼平安的祝福——但仅仅是一瞬间,他又仿佛遭受电击一般将手重新按在了黑沉沉的舵轮上,死死抓住。
失乡号的船舷外,均匀的灰白色“内壁”中短暂泛起了危险而杂乱的涟漪,但又眨眼间消散、平复。
他不能松手——他在掌舵。
窗口期结束了,海歌号最后的阴影消失在所有人目光尽头——在所有可能的时间分支中,这是它最后一次出现在尘世的视线中。
直到最后,“水手”都没有松开失乡号黑沉沉的舵轮。
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,水手有些迟钝地转过头,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驾驶台上,正在旁边平静地看着自己。
他怔了一下,下意识地想要站直身体:“船长……”
邓肯伸出手,按了按干尸那瘦骨嶙峋的肩膀:“还好吗?”
“……您看,我好好抓着呢,”干尸脸上的褶皱微微颤抖了两下,低头看着手中的舵轮,“我就稍微松了一下手……船没偏航……然后我就再没松手了……没松手……”
邓肯什么都没说,只是将手放在干尸的肩膀上,又用力按了按。
而后他收回手,准备转身离去,但就在这时,他听到了异常077的声音,水手很小声地,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着:“会有意义吗?”
邓肯停了下来,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舵手。
“这一切会有意义吗?”水手似乎终于鼓起勇气,他抬起头,看着邓肯的眼睛,目光却不像是在求索一份答案,而更像是想要在风暴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缆绳,“海歌号,边境上的那些人,城邦里还在尝试维持秩序的治安官和守卫者们,还有……我们,这一切会有意义吗?”
邓肯沉默了几秒钟,平静地点了点头:“……有。”
他转过身,走向甲板方向,在他就要离开驾驶台的时候,水手的声音才从他身后传来:“失乡号船员守则第一条,对吗?”
邓肯没有再回答,只是轻轻摆了摆手,便离开了驾驶台。
他穿过楼梯,来到安静的船尾甲板上,同时在心底呼叫道:“露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