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冷而大,吹得几株梧桐树上枝叶碰触,簌簌而响。汪仁就在这簌簌响声中不咸不淡地问燕淮:“阿蛮喜欢吃酸的还是吃辣的?”
“……”燕淮一怔,答道,“喜欢甜的。”
汪仁哑然,皱起眉头别过脸去琢磨着,“喜欢甜的?人云酸儿辣女,喜欢甜的,能生出什么宝贝疙瘩来?”
燕淮在旁听了几句,委实听不下去了,扶额道:“您可曾还记得眼下是何境况?”
“最差不过舍了太子走人便是,担心什么……”汪仁闻言,淡淡道,“至于惠和公主,眼下应当已出了宫门,有舒砚接应,再如何这火也烧不到她身上去,事情已成了一半,剩下的那一半,要担心也是你的事,轮不到我。”
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,照映在汪仁面上,愈发衬得他那张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。
他轻咳了声,悠悠然说道:“左右这一局,输赢已定。”
言罢,不及燕淮应声,他嘴上忽然话锋一转,又将话头扯回了谢姝宁身上,说了两句却又说起延陵的宋家旧宅来,笑道:“你没见过不知道,宋家的那座宅子模样极怪,同别处迥异。”他一面说着一面比划了起来,“那门,竟是悉数用生铁包过的,寻常人根本动不了破门而入的念头……”
昔年离开延陵之前,他曾站在不远处仔仔细细地瞧过,看得久了就有些害怕,连靠近也不敢。
大门那般高,就连门扉上的兽头铜环,似乎也显得尤为得狰狞可怖。
那时的他,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站在这里,同人笑着说起它来。
这般想着,汪仁叹了一口气。
阿蛮有了喜,他想领着宋氏回延陵的事,就又只能暂缓个一两年了。
“输赢……似乎都不大值得叫人开怀……”
思忖中,他听见燕淮也在冰凉的夜风中怅然叹了声。
汪仁微愣,看向昏黄灯光下站着的劲装年轻人,他尚不及弱冠,年轻得像是一棵苍翠的树,笔直的,干净又漂亮。可摇曳不明的灯光下,他的眉眼似笼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,朦胧不清。汪仁怔怔地想,自己像他这般年岁的时候,在做什么呢?
那时,他入宫也已有八九个年头。
一生之中,最好的年华,似乎都耗在了这高墙内。
他记得自己爬得很快,前行的道路上遍布荆棘,可他手脚并用,心黑胆大,在这权力漩涡中如鱼得水,乐在其中。可一旦站得高了,庞大的空虚跟无力也就立时铺天盖地朝他倾了下来,不偏不倚将他覆了个正着。
直至重逢宋氏,他才渐渐在这条遍布腥风血雨的道路上,找到了方向。
汪仁掩眸,沉声平缓地道:“这就是活着。”
活着,就得挣扎。
每一次做出的选择,都是千万次挣扎过后方才做出的决定。
一如他当年决绝入宫,一如燕淮决绝抛却身份,一如纪鋆苦心筹谋皇位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