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丹碧的伤无碍，我面上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，忙起身欲出去。不想手腕一紧，竟是丹碧依依不舍地牵住了我的手，眼中满是不安的神色。

我晓得她在害怕什么，当下轻拍她的手背，温言哄道：“碧儿，玉公子不是坏人。知道从前冤枉了你，还对你做了那样的错事，他心中后悔得紧，以后不会再伤害你了。你别怕，乖乖待着，我很快回来，好么？”

丹碧望望我，再看看一旁面色郝然的玉无极，轻轻点了点头，这才放开了我的手。

我不由得一笑，嘱咐玉无极好生照顾着丹碧，这才离去。

待我取了东西重新回来，发现丹碧与玉无极之间的关系已和缓了许多。丹碧不再张牙舞爪，或是惊恐万分地瞪着玉无极，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，让人替她察看头部的伤势。许是隔得太远，乳黄色的烛光下，我似乎看见了女子侧脸浮着的一抹红霞，滟滟生色，像极了女子见着心上人时的羞涩。

天哪，是我看错了么？我竟能在丹碧郁郁苍白的脸上重新见着一丝真心的欢颜。

“这药很是清凉，不会刺痛。但你伤口割得极深，上药的时候，可能还是会有些疼。我会尽量轻些，不弄疼你。但若是觉着很疼，你就喊出声来，知道么？”玉无极放柔了声音，十足一个好大夫的模样。

而丹碧深深埋首，面颊酡红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这样含羞带怯的她，倒不由教我想起了一句词，美人如玉剑如虹。

看着灯下那一对人影，心下忽生出了一个念头，我的嘴角不自觉弯起。

余下的日子，我和玉无极皆不再外出。一个专心替人疗伤，一个怡然自得在园中赏花吟诗，如此，倒也省得与汪铭见面，平添许多不必要的冲突，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太平局面。

在玉无极的细心照料下，丹碧的伤势好得极快，整个人看上去也开朗了许多。渐渐的，也肯出来与花奴她们在园子里采花作乐，只是每每游戏时，她的目光，总忍不住偷偷找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，嘴角露出百合般羞怯的笑意。

而玉无极，偶尔觉察到她的目光，也总是回以和善的微笑，眉目间带着几缕温柔，倒也不是无迹可寻的。

我将这两人的异样瞧在眼里，默默抿唇微笑，并不多言。个人的姻缘自有个人的定数，倒不需要我多管闲事的。想着待他们的感情稳定些了，等见着沈沐昕，再商讨这两人的终身大事。唯今之计，还是先斟酌着怎么躲过这一劫才是。

想着想着，不觉叹气，端起桌几上的汤水，皱眉喝了下去。这汤名曰玉殇，乃是玉无极专门针对我身上的失心粉之毒调制的，嘱我每日服用，以抑制身上的毒素。可这东西委实是苦得厉害，每次只抿上一小块，舌头都得发麻。我从小就极畏苦，寻常生点小病，从来不肯寻医问药。可现如今，却不得不时常与汤药作伴，想来还真是命运弄人。

耳边传来女子“咿呀咿呀”的声音，我抬首，绽出极美的笑颜，温和道：“碧儿，怎么了？”

丹碧的面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水，眼眸发亮，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，就如三月里的春色般明艳动人。她一手拽着我，一手指着不远处热闹嬉戏作一团的花奴她们，示意我也过去一起。

我有一瞬的恍惚，那样的画面，如斯熟悉，彷佛还在昨日，我蒙了眼睛，带着丹碧和碧影，率同紫宸宫所有的宫女一起，在花园内捉迷藏，彼时的笑声是那样清澈和快活，带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少轻狂。在家破家亡，流落在外的日子里，我午夜梦回，无一不是盼望这能回到故园，重拾过去那般笑靥无邪的时光。可谁也不曾料想，重回故地，竟是在这样复杂交错的心境，要与自己的亲人尔虞我诈，勾心斗角，所为的，竟是那虚无缥缈的江山。而昔日那样的笑，那样美好的时光，却再也回不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