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乌鸦叫声打断了祁同伟的思绪。雪停了,一道阳光照射在老槐树苍劲的枝干上,乌鸦飞出鸟巢,欢快嬉戏,享受着太阳的温暖。
一只野兔从眼前蹿过,钻进山坡上的柞树丛中。祁同伟调整身位,斜靠在树皮皴裂、合抱粗的老槐树主干上。是啊,高小琴和山水集团就这么空手套白狼创建起来了,从此以后,他和高小琴的爱情性质也改变了。他们成了生意合伙人,一个台前,一个幕后,共同打造秘密商业帝国。人的贪欲永无止境,他们使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,抓住一切机会聚敛财富。他们的贫苦出身,使得他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暴富机遇,因而也就变得百倍疯狂、千倍贪婪!侵吞大风厂股权就是一个例证,现在想想,确实是忘乎所以了,而且又碰上了奸商蔡成功!蔡成功太混蛋了,假造工人持股会决议,以至于埋下今天的祸根……
祁同伟不禁回忆起又一幕场景——他和陈清泉、高小琴在高尔夫球会所休息,谈起大风厂的官司。陈清泉提醒过,说这事麻烦,侵犯了工人利益,得小心他们拼命。他毫无顾忌地回道,山水集团吃了亏也会拼命。陈清泉知道他是啥意思,问他怎么判?他才不明说呢。
只道是怎么判是法院的事,但不管你怎么判都得有法律依据。陈清泉心知肚明,说法律依据他去找,总还有自由裁量权吧?!说罢,马上谈条件,暗示他女儿副处级的问题。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清泉的肩膀,不是副处级,是处级了!这是赤祼祼的交易,底线轻易被他们突破了。
不知何时,秦老师走到了面前,说是饭做好了,带他回家吃饭。
坐在堂屋小炕桌前,看着炕桌上简单的饭菜,他心里感慨万端。粗茶淡饭分外香啊,还是这儿好,没有纷争,没有缠斗,更没有你死我活!
吃完饭,他到院子里找活干。秦老师拦不住,只好帮他搭把手。
他们先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净,墙角落的鸡窝塌了,他们又和了一堆稀泥垒鸡窝。祁同伟是苦孩子出身,干这些活熟门熟路,身子热了,筋络舒展,觉得无比畅快。不料,这桩小小的农家工程却没能最后完工——正给鸡窝铺草顶时,忽然听见天空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。祁同伟抬头一看,脸白了,扔下工具,快步穿过院子,回屋拿起了狙击步枪。
一架警务直升飞机越过孤鹰岭,在院子上空盘旋。秦老师手搭凉棚看着飞机,一脸惊讶神情:祁队长,这是怎么了?又发现毒品了?
祁同伟无奈地叹息:是他们发现我了,您快离开这里!
是不是你……你出了啥事?秦老师两眼疑惑地望着他。
祁同伟把秦老师拉进屋:别问了,您快进来,外边危险!
这时,空中响起了清晰的声音:老同学,我来接你回家了!
祁同伟紧张地站在窗前,将手中的狙击步枪瞄向直升飞机。秦老师拉住他:哎,祁队长,你这是干啥?人家这是接你回家呀!祁同伟摇头:早就回不去了!这个人是我的克星,只有他能猜到我在这儿!
是啊,飞机上的这个克星不但知道他在这里,还知道他灵魂深处的不安和恐惧。隐隐之中,昔日那纯真的儿歌声适时地在他耳边响起——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,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……是幻听吗?不是,是警务直升飞机上的高音喇叭放出来的歌。飞机在低空盘旋,一遍遍地播放儿歌。那歌声如清泉流淌,撞击着他心中的岩石,迸溅起一片晶莹剔透的水珠。他闭上眼睛,两行泪水顺脸庞缓缓落下……
秦老师仍不知道发生了啥:祁队长,是不是发生了误会啊……
祁同伟点头:是,误会大了,这里马上会流弹横飞,您快走!
秦老师焦虑地说:哎呀,再大的误会也能解释清楚嘛,可千万别动枪啊!你是公安厅厅长啊,怎么能对自己的手下开枪呢?
祁同伟说:我要干掉那个可恨的对手!他不是警察!
那……那他是谁?他不是要接你回家吗?还是回去吧!
祁同伟心中不禁呜咽起来。他也想回去,真想回去,做梦都想回去啊!可是,他回不去了,永远回不去了,他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!
佛家说,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可他这条船已经离岸日久,他站在这条船上早就看不到岸了,眼前只有无边苦海和滔天大浪……
秦老师的声音颤抖起来:祁队长,你……你听我一句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