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切实际上都无关紧要了。不管是自杀还是被杀,反正军长不会再活过来了。从他跨进军部小白楼的时候开始,新二十二军将不再姓杨了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他当即在心中命令自己记住:军长死了!死了、死了、死了......
然而,楼梯上,走道上,乃至整个小白楼都还残留着军长生前的气息,仿佛军长的灵魂已浸渗在楼内的每一缕空气中,现在正紧紧包裹着走进楼里的每一个人,使每一个人都不敢违拗军长的意志而轻举妄动。
军长一定把自己的意志留下来了,他被接到这里,大约就是要接受军长的什么意志的。军长自毙前不会不留下遗言的。这头狮王要把新二十二军交给谁?他不会交给毕元奇的,毕元奇统领不了这帮陵城子弟,能统领这支军队的,只能是他白云森。
新二十二军要易手了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,悄悄抠开了枪套上的锁扣。
可能要流点血...或者是他和他的三一二师,或者是杨皖育和杨皖育的三一师,也或者是毕元奇和他的亲信们。
自然,在这种时候,最好是不要发生内乱,最好是一滴血都不流。大敌当前,新二十二军的每一个官兵都必须一致对外,即便要流血也该在突围之后,到看不见日本人的地方去流,免得叫日本人笑话。
他决不打第一枪。他只准备应付任何人打出的第一枪。
胡乱想着,走到了三楼军长卧室门口。门半开着,一个着军装的背影肃然立着,他对着那肃然的背影,习惯地把靴跟响亮地一碰,笔直一个立正:“报告军长......”
话一出口,他马上觉出了自己的荒唐,军长已经死了,那个肃立者决不会是军长。
肃立者是副军长毕元奇。
毕元奇转过身子,向门口迎了两步。
“哦,云森兄,请,里面请。”
他走进房间,搭眼看到了军长的遗体,遗体安放在卧室一端的大床上,齐胸罩着白布单,头上扣着军帽,枕头上糊着一滩黑血。
他扑到床前,半跪着,俯在军长的遗体上,不知咋的,心头一阵颤栗和酸楚,眼圈竟红了。
“军长,军长!”
他叫着,两行清泪落到了白布单上......
一切都过去了,一切都消逝了,他和倒下的这头狮王在二十几年中结下的诸多恩恩怨怨,全被狮王自己一枪了结了。他不该再恨他、怨他。而且,只要这头狮王把新二十二军交给他。他还应该在新二十二军的军旗上永远写下这头狮王辉煌的名字。
他慢慢站了起来,摘下军帽,垂下头,默默向狮王告别。
“云森兄,别难过了,军长走了,我们不能走!我们还要生存下去!新二十二军还要生存下去!我请你来,就是要商量一下......”
他转过身,直直地盯住毕元奇:“毕副军长,军长真是自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