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清宁本来还自责冒失欲让步,不过转念一想,既然已经如此,不如借机给宋知易提这个‘醒’,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职责,不然这一回由他了,今后他定会不断插手侍郎廷的事,所以她坚持:“不是没资格,是不应该。容下官自辨,纵容包庇之事更是无稽之谈,杨容安的案子已开始审理,本应全权交于侍郎廷,只因其中涉及家弟的嫌疑,下官已有回避,没有插手大人对家弟的传审,大人是清楚的。大人所问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之事,下官只能这样解答。”
“不应该?不应该……”宋知易越想越怄气,甚至十分不解她的意思,“你是说本部只能审理案件中顾侍郎你不便审理的部分?其余一概不能过问?”
“不是。”顾清宁道:“是在向司丞批奏,政事堂核准之后,大人你才能审理下官不能审理的那部分,例如之前你传审家弟,就是经过司丞批奏,政事堂核准的。不然的话,只有刑部郎中可以代侍郎审理案件中侍郎有忌讳之处,再交到尚书堂给大人你的尚书堂主簿核查,最后由大人你盖章归案。”
宋知易都快被她绕晕了,怒斥道:“岂有此理!简直荒唐!”
“大人你是说朝廷规制荒唐?还是刑部分责之制无理?”顾清宁冷淡地问道。
宋知易瞪向她,指她道:“本部是说你无理!你荒唐!”
顾清宁面不改色,这才想起来恢复恭卑,拘礼道:“下官没有资格无理,无权荒唐,下官只是个刑部侍郎。”
宋知易噎住,简直被她磨得没脾气了,嘲讽地仰天大笑几声:“哈哈,你‘只是’个刑部侍郎,我还‘只是’个刑部尚书呢!”
这时,一直跪在那里的何珞珂受不了了,出声问道:“刑部尚书大人,刑部侍郎大人,你们吵完了吗?可以审我录供了吗?再拖下去你们官署好像就快要散值了吧?”
宋知易看看顾清宁,想到自己这时还是应该以大事为重,不能光跟她争论责权之事,便换了脸色,转面看向何珞珂,道:“本部和顾侍郎都无法审你,就让刑部郎中代审,本部旁听,顾侍郎回避!”纵使压着脾气,最后一句话还是差点泄了心气。
顾清宁还不肯退,宋知易简直就想把她直接推出去了,她似乎可以看出宋知易已在崩溃的边缘,连忙闭了嘴,无声退出公堂,到她的侍郎公房等候。
侍郎廷众人旁观两位上官闹这一场,好不容易才缓过来,侍郎廷主簿赶快去请刑部郎中,刑部郎中赶过来,仍觉得堂上气氛颇为怪异,也没法多想,只能硬着头皮上,开审何珞珂。
侍郎廷主簿在下座录案,记下审案过程,再由主笔整撰为供词,给何珞珂画押签供。然后堂审记录和供词都会交到尚书堂盖章,之后再返到侍郎廷,与其他同案资料归置在一起,待案子查清复核完,这些资料才一起交到尚书堂,再盖章,送至录刑司归档。
官署办事,繁琐至此,暂且不提。
何珞珂向刑部主动供出,是她杀了杨容安,还不小心留下证物,那个玉瓶配饰确实是她的,可由原主作证。
至于动机,她道,都是因为她妒忌江弦歌,本想趁江弦歌受伤时潜进杨府将她杀害,没想到杨容安当晚会在,她不小心惊醒了杨容安,为阻止杨容安呼救,她失手将杨容安杀害,这一切和顾清桓无关。
看似通顺,可以成立,但其中确有很多细节需要查实。况且宋知易并不想让这件案子就这样轻易地过去,他想借此杀一杀顾家人的威风,同时也有自己的原因——
杨容安死后,那对双生子发现了那个玉瓶,她们问出来那是顾清桓的东西,知道自己夫君的死和顾家人有关,她们又不敢直接揭发此此事,更何况她们知道顾清宁就是刑部侍郎,而且,最重要的是,杨隆兴也出事了,杨家岌岌可危,所以她们只能找别的靠山。她们就想到了顾清宁上司刑部尚书宋知易,她们认为尚书比侍郎大,她们打听过这个宋知易并非顾家一党,于是在私下找上了宋知易……
毫无疑问的,她们向宋知易献了身,并承诺在此案真相查明顾清桓被治罪之后,她们就离开杨家,做宋知易的外室。
“将她带下去,收监,待一切查实后定罪。”刑部郎中向宋知易确认之后,宣布道。
何珞珂被衙差押向刑部大牢,顾清宁得知这个结果,从公房跑了出来,但公堂里已经退堂了,她追上何珞珂,情急之下问她:“你怎么这么傻呢?就不能再等等吗?清桓不会有事的,你不要太固执好不好?”
何珞珂面色冷淡,眼眸中却有一种深邃难测之色,显出她的偏执,“你们等得,我等不得。”
她看向顾清宁,道:“姐姐,我能叫你姐姐吗?”
顾清宁心中微有触动,看待何珞珂的态度有了变化,“当然,你嫁给了我弟弟,当然能叫我姐姐……”
何珞珂抿唇笑了下,点头道:“嗯,姐姐,我一直都相信你们……希望你可以一直像方才与你的尚书大人为权责之分争论时那样厉害,尽力为清桓摆脱嫌疑……我信你们……”